天蒙蒙的灰,零星飘下几滴雨来。
福临疾步在道上行着,忽而停伫顿足,忽而更快步前行。
惹得后头的吴良甫小心翼翼地陪着,全神贯注,眼瞅着福临向着东六宫行去。
“万岁爷,万岁爷您慢些行,奴才跟不上了。”吴良甫气喘吁吁,执着的伞也不见得稳当的晃荡着,“万岁爷,您还是先行去慈宁宫请个安吧。”
“报信的人不是去了么,朕在宫里还能跑了不成,晚些再去何干。”福临兀自前行,有些不耐烦地接着话。
“万岁爷,咱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您还是先向太后娘娘请安才是,再且说,万岁爷您这还不是踹了事儿么,汤大人不也提了,这事儿啊,得趁早了向太后禀报才是。”
福临猛地顿住了,回头瞥了眼吴良甫,“这拐个弯就到的事儿,朕不去瞧,这心里头也不踏实。”
吴良甫正待要说话,忽而住了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向拐角。
“皇上,奴婢在这儿等候多了。”苏沫尔巧笑嫣然,款步行将出来,“太后娘娘挂心,急着要见皇上可否安好,奴婢愣头愣脑的,也不晓得到哪里寻去,就挑拣了处等着。”
福临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苏姑姑这乱挑的地儿,倒也真在理。也罢,让皇额娘久候了,原也是朕的不是,苏姑姑您先行一步,朕随后就到。”
“如今哀家要见皇帝一趟也着实不易,何至于你了。皇帝为国事操劳,你也多担待着些,不顺心的事儿噎着,不是哀家说你,这苦水啊,你上哪儿吐都成,独独不能上皇帝跟前说去。人得嫌烦叨。”孝庄饮着茶,逗着乳娘手中的婴孩,粉扑扑的圆脸蛋儿,小手拍着,嘴里“依依呀呀”发着声儿。“哀家也顺了你,如今三阿哥接回宫让你自己个儿带了,你的心思多花了他身上方是正理儿,别成天凑在一处嚼人家的舌根,没的也给你们说成有的。哎呦呦,瞧瞧这眉眼,和福临小时候一个样,三阿哥,叫皇奶奶……”婴孩在襁褓之中发着迷糊不清的语调,“这孩子认字儿认理儿倒是机灵的很,可这都快两岁了,怎么还说不清句话。”
“太后,臣妾如今也没什么盼头了,这心里眼里都只有三阿哥,皇上对臣妾不闻不问也是不相干的,可到底三阿哥…….皇上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景仁宫往承乾宫去的时候,也就没想过三阿哥可冷了饿了……隔上个大半月才来瞧上一回,凳子还没坐热这就走了……”贞妃轻轻替婴孩盖上被子。
“胡说!心里头装着孩子可是对的,可不能只装着孩子喽。”孝庄摇动着手中的拨浪鼓,引得婴孩咯咯发笑,“这孩子不光得让哀家喜欢,也是得让皇帝喜欢。”
贞妃如今身为人母,孩子又回了身边,自然是更成熟稳重了些。
“臣妾如今也想通了,皇上心里都让那个承乾宫的给占满了。咱不争了,争了也白争。臣妾只愿和三阿哥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
贞妃逗着婴孩,说着有的没的。
“启禀太后,皇上来了。”
孝庄正抱着婴孩,交给了乳娘,“贞妃啊,孩子如今也乏了,领回去歇下吧。”
贞妃抬了抬眼,似乎有些许不乐意了,说是不争,可到底心里头还是想着三阿哥往上走的。遂就站了原地,未曾动。
“贞妃啊,你如今红着眼,让皇帝见了,可不当是你过来诉苦来了,可不好,三阿哥,来。”孝庄接过孩子,递给贞妃,“跟额娘回了,皇奶奶明儿过来瞧,”
婴孩像是明白了,咯咯笑着往外揽,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叨,“回……回……”
“回禀太后。”苏沫尔神神秘秘地从袖口抽出一张纸片儿,“奴婢去取了,那人说了,八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主子,您真的,要捧了董鄂氏上去?”
孝庄将茶盏搁下,“皇帝这个人认死扣,可这就怕是有个什么差池,哀家断然是不能让宸妃的历史重演。乌云珠这孩子倒是比哀家想的更是厉害,这才多少工夫,竟是能让皇帝动了册封的念头,哀家还就怕皇帝出了兰烨就再看不见别人了。如今不由着她,岂有它招?唉,也怪荣惠不争气,哀家前段日子给了不少机会让她侍寝,可她这肚子,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自己人算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这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