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芒种过后,天气越来越热起来。陈云彩每日严守戒律,一日至少要在观音娘娘面前祈祷三次,跪拜三次,全心全意地希望观音娘娘能被她感动,再赐一个孩子给她。但光阴过去了那么多年,她的肚子就是再也大不起来,这不能不叫她生出绝望。
陈云彩家厅屋摆着很讲究的宽而长的凳子——春凳,陈云彩此时就跪在上边。她虽然自己不能生,但可以借助别的女人的肚子代生一个啊!
这日在厅屋里对着观音娘娘塑像跪拜的时候,陈云彩的脑子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要实现这个目的,她当然不愿杜克勤再讨一个老婆,但让他和别的女人发生一次性关系,她倒是可以接受的。
有了这样的主意以后,她的心情便顷刻象雨后的晴空那样明朗起来。
张兰娇的父亲把张兰娇从陈云彩家叫回去,跟陈云彩说是她妈妈病了,让她回去看看。
张兰娇随父亲回到家,发现母亲并没病,但媒人婆余水娣却坐在堂屋里。这余水娣已是第三次来她家了,一见对方,张兰娇知道又是要给自己作媒介绍对象。
张兰娇对嫁人之事至今一点儿不上心,因此余水娣没说话,她先皱了眉:“我还这么小,我不嫁人。”
“你已经十七岁了,怎么还小呢?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余水娣脸上带点儿讨好的微笑说。
“小,就是小!”
“你怎么这样跟人讲话啊,一点儿都不懂礼貌!”父亲责备她。
“在我们柴头岭这四周围,超过十六岁还不嫁人的妹子,可很少见!”余水娣又说。
“少见就少见。我不用你管!”
余水娣气得直跳脚:“我做媒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就还没见过象你这么泼辣的!”
“我,我……”张兰娇给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转圜一下,但迟疑了一下后,她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了事,“我现在不想嫁人就是不想嫁人,就是超过十六岁也不想嫁!”
“好,好,你不想嫁就不想嫁,我也不强你。”余水娣没奈何,只得告辞离去。
这日张兰娇闷闷不乐的从家里回到陈云彩家,陈云彩没让她做晚饭,而是让她去菜地拔草,自己舀出两碗粳米盛在盘子里,对男人杜克勤说:“今夜你吃过了饭就到她房里去睡,我饭也不叫她煮了。”
杜克勤有些目瞪口呆:“你怎么跟我讲这个?你是我女人,她又不是。我怎么能去她房里睡啊?”
“是我愿意的。我都不吃醋,你怕什么。”
“我心里不安啊。我们做夫妻这么多年了,从没红过脸儿,我怎么能做出这种对不起你的事儿呢?”
“你不听我的,跟她去生下一个孩子,那才是做对不起我的事儿。”
“我们自己生不出,可以去抱养一个嘛。”
“抱养的完全跟我们没点儿血缘关系,那才更不好。”
“唉,真拿你没办法。”
杜克勤由不得沉默了。
“你听不听我的?”她颤动着嘴唇。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的不听?”
“以后再讲,以后再讲。”他仍在推脱,从口袋里掏出烟锅点燃,吸了一口烟。
她没办法了,只好先不谈这个话题了。
晚上七点多钟,陈云彩把铺板重新铺过,让它更平整、更紧凑一些,也更舒适、更牢靠一些——那些铺板睡久了,两块板之间会分开一条宽缝,让人睡着不舒服。而下边的支撑条凳则可能会往头脚两头移出,需往里推进并叫四只凳腿撑紧地面,这样才不会留下跌到地上的隐患。
杜克勤坐在厅屋的竹床上,低头点燃烟,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灰色的烟雾散分开,淡淡地遮掩在他的脑四周。
好象有虱子咬,后背有痒痛的感觉。陈云彩赶快把手伸进后背去抓挠。
陈云彩铺好铺板从卧屋出来,见杜克勤往外走,陈云彩问他:“你去哪儿?”杜克勤回答:“茅寮。”
“大便还是小便?”
杜克勤又回答:“大便。”
“好,没你的事儿了。”
陈云彩说,看着他出了门,她就到灶屋去找张兰娇,见她正用干的老瓜囊在刷锅,就亲热地对她说:“妹妹,走,到我房间来一下。”
“有什么事儿啊?等我先刷完锅吧?”张兰娇说。
“刷锅不急,等我给你讲了事情再刷也不迟。”
张兰娇没再说什么,顺从的跟她一起走去她和她丈夫睡的卧屋。
陈云彩知道杜克勤上茅寮,每次至少要上半个小时才出来的,她就镇定自若地拿出自己已数年没用的脂粉,亲亲热热地把张兰娇拉到梳妆台前,把她按到椅上说:“我有件事儿想让你帮帮忙,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只要是你叫我做的,我做得到的都不会拒绝。”
“你做得到,你一定做得到。”陈云彩忙说。
“那是什么事儿呢?”
“那是……那是……”陈云彩突然有些碍难了,一时说不出口。
张兰娇等着,没有再吭声。
陈云彩在心里经受着考验。让一个年轻未婚的女孩子给自己家怀孕生孩子,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件非常难开口的事儿,人家答应就好,如果硬不答应,自己不是会自讨没趣么?她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是这样,是这样,你看我现在三十岁的人了,不管怎么求神拜佛,就是怀不上孩子,所以我想,我想……请你帮帮忙,跟我们家生一个。”
“你,你怎么跟我讲这个?”张兰娇的脸颊突然飞上了一朵红云。
“好妹妹,你可一定要帮姐姐啊,原来我们就是一家人,等你为杜家生下一男半女,你和我们一直住在一起,我们就更加亲上加亲了。”陈云彩说,伸出自己的手,捏住了张兰娇的手。
张兰娇止不住自己心头的跳荡,低下头,不吭声。
“你愿不愿意?”见她虽然露出了羞臊之色,却并没有拒绝,陈云彩有了信心。
“这种事儿我做不出来,我还没结婚啊。”她低声开口了。
“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你偷偷怀,偷偷生,人不知鬼不觉的,你怕以后没人讨你吗?”
“我,我……”她一副很碍难的样儿,突然把脸儿埋在了巴掌里。
这时陈云彩不能不想到,这对张兰娇来说确实是一个难以绕过去的大问题,作为未婚少女,没结婚就给人破了身子,还给人生下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但现在的陈云彩不愿想那么多、想那么全,她唯一愿意达成的是张兰娇能给她家生下一男半女,其他的她就不想去管了。
她抑制住自己心中的压抑情绪,把张兰娇的手捏得更紧了一些。
张兰娇从脸上放下巴掌,怔怔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时间不等人,陈云彩不再说什么了,一边用手指头挖出一点儿脂粉往她的脸上抹,一边眼泪就流出来了:“如果不是我们家大宝不在了,我也不会勉强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儿,可是现在……”
“姐姐,我听你的,我听你的。只要我人还在,我就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就算嫁不了人也不管它了。”
张兰娇也流出了眼泪,有些哽咽地说。
“谢谢你,谢谢你,我的好妹妹,只要你能给杜家生下一男半女,以后就我做大婆,叫克勤娶你做小婆。”
陈云彩拭去了自己的眼泪。很快的,一涡笑意,从她的眼角泛了起来。
给张兰娇抹好了脂粉,陈云彩又拿小刷子蘸油给她抿了抿头发,看见她变得比较好看光鲜了,才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