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埋藏在贝壳里的海,杜娟需要好好的想想,她望着窗外。姨夫静默专注的驾着车子,龙一鸣低头看书,成排的白杨树飞快的向后退去,远处的绿色的田地和灰色的村庄逐渐和天空连成一片。
天空默默的由白色变成蓝色然后生气了,变成深蓝色,然后睡着了变成黑色,然后呢做梦了,笑了,星星挂满了天空。
他们到家时,穿过地灯照亮的草坪,只有被灯光照亮的白色大门静默的等待着他们。杜鹃的心情突然变的很好,她抬眼看了一下姨夫和龙一鸣,仿佛他们的嘴角都在微笑。
杜鹃飞快的拉开车门,跳下车。
他们吃过晚饭,就转到客厅里看新闻了。他们很少这样聚在一起。龙友维的心里感觉有点宽慰,他的眼睛望着电视,头脑中却想着其他的事。的确,一个男人本就是一个家庭的依靠,还好,他的家庭氛围目前看来很和睦。说实话,自从他的妻子生病以来,家里的氛围就和谐多了,最主要的是孩子们互相都友爱多了。
他突然意思到家和万事兴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望了望身边的两个孩子,感觉很满足。看了一下表,都快九点了,就催促他们上楼睡觉。
他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大厅里,夜色如水,他的心情很奇妙。他想了想妻子健康时候的样子,虽然吵吵闹闹,总归是一个鲜活的有姿态的女人。现在呢,她成了一个不问世事的太太,每天只要能头不疼,夜里能睡的安稳,她就感觉很好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前一段时间看到的一个人。
在一个昏暗的咖啡馆里,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与人轻声交谈,窗外下着大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有一半的窗帘耷拉在窗边,显的屋里更加昏暗。老式的留声机里的音乐在某个角落缓缓的向四周飘来,他不经意地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记忆中的女人。她静静的站在长长的漆木柜台后,露出穿着旗袍的上半身,她的一只手随意的放在台面上,另一手在无意的摆弄手边的一只玻璃杯。她的头微微低着,眼神迷离,没有朝他这边看,她的头发微卷向后,远远的望着很迷人。
跟记忆中的范佳丽一样。但是他又飞快的否定了,因为他知道她已经不在了,可眼前的那个人明明很像,他的心突然砰砰的乱跳起来,嘴角有点颤抖,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
旁边的人发现了他的失态,就拉了他一下。然后他们又轻声的交流着,龙友维的心已经不在了,他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很久以前的画面,自己第一次见佳丽的画面。
那是一个太阳快落下的傍晚,他携着范嘉玲的手回她家看望长辈。范佳丽就在那时候出现了,她背对着他们,在给墙角的每一盆花浇水,脚下草坪上的花洒往外喷着一大束水花,在她的身后尽情的释放。
她的身影修长,条纹的连衣裙显的她温婉动人。她一回头,他的心都碎了,说不出任何话。
范佳丽欢快的跑向他们,拥抱了姐姐,之后热情的迎他进家门。仿佛他和所有的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仅仅只是一个亲人,或者是一个朋友。
她的眼神没有朝他多望一秒,而他的心里却盛满了她。
龙友维就那样一直偷偷地爱上了他即将迎娶的女人的妹妹。就那样暗暗生情一发不可收拾。
等到龙友维反应过来,再回头看时,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旁边的人推攘着要去搓麻将,然后他就随着他们走了。
之后的很多天过去了,都相安无事,可是今夜他却又想起了那个身影。
他拿起衣服和钥匙,决定再去那个咖啡馆坐一会,也许已经打烊了,但是他就是有种冲动,想去看一眼。
龙友维驱车驶入那条街道时,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一个个昏黄的路灯照的街道更加昏暗诡异。
他将车子熄火停在咖啡馆对面。
旁边的一棵巨大的梧桐的影子将他完全隐藏在黑暗里。他的眼睛望着对面紧闭的木质大门,希望有人能从里面出来,可是什么都没有。
深夜的天空布满星星,他的手枕在后脑勺上,靠在驾驶座上。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以前的画面。他们三个去看海,自从龙友维见过范佳丽之后,他就时不时的去找机会接近她,走到哪都想带着她,无论他想到什么都会想到她,给范嘉玲买礼物就一定会给她买一份。
那天他们三个一起去了海边,海风很大,浪花一朵接一朵的拍打他们的脚背,他们在沙滩上欢快的玩耍,笑的很开心。
她还清楚的记得,佳丽第一次冲他笑,她在沙子里捡了一只很大颜色很红的海星。她举起它惊喜的告诉他,眼里盛满了笑容。
看到那个笑容之后,他的心里潮湿一片,这么久了,她终于对他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龙友维竟睡着了,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睡的很安详。
等到龙友维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清晨新鲜的空气浮动在窗前,树上的鸟儿叽咋的叫了几声,又飞走了。他看见远远的街道的巷口走来一个红裙女子,停到他的对面的咖啡馆门口,然后从包里掏出钥匙,然后开门进入。
他看见她流利的把头上的帽子挂在衣架上,然后将头发束起,开始拉窗,打水,拖地。他不敢看的太清,怕那张脸太像或者又完全不是。所以他潜意识的不敢多看,他就坐在车里,静静地注视着窗外,看着那抹红影与木质的咖啡馆融为一体,他的心里很满足。
咖啡馆里的女人早就注意到了他,不过她并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在等别人,丝毫没有往自己身上想。她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她仅仅只是这家咖啡馆里的一个帮佣。不过她感觉自己活的很多彩。有时是快乐的,有时又是忧郁的。不过无论怎样,她都能接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