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告别老妪后差不多是凌晨四点半，已经上班的清洁工人将许多只粪桶集合到街边准备清洗。小惠不愿污秽之物破坏了胸前白花的纯净之气，故意绕了一个大圈，从与四条街交叉的刷布场进入会罗里侧门入口。
入场券上标示动物园的地址位于会罗里379弄12号后门的福州大楼七楼。那是一幢在战前就投入使用的写字楼，战争中被当做临时仓库存放面粉之类的原料。大楼内部的电梯早已失修，小惠姐妹两人从楼房一侧的安全通道进入。
“你打算走楼梯上去？”姐姐问。
“那怎么办？电梯又不能用。”
楼道内没有电灯，感觉比街道外更加漆黑。姐妹二人踏上木制阶梯，每一格台阶都在黑暗中发出吱呀的声响，就像整栋楼都得了骨质酥松似的。
不知道是走到哪一层，也不知道是两人中的谁先松开了牵在一起的手，姐姐此时独自迷失在黑暗中，她突然紧张起来，原因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着哪个方向。小惠可能已经一溜烟跑上楼梯，这孩子满脑子都在想着早一秒看到传说中的熊猫。姐姐在黑暗中的每一步都让自己备受煎熬，更糟糕的是，她开始有了倦意，她又困了。
但她别无他法，只能强打起精神在黑暗中轻轻呼喊妹妹的名字。
“小惠，你在哪里？”
黑暗没有回报给她妹妹的声音，却投来一丝光亮。那道光虽然微弱但好似黑夜中的闪电，直接刺入她的眼中。她生怕下一秒的自己会被永远困在黑暗里，便加快脚步，赶紧推开那道传出光亮的门缝，沉重的门后是一座小型剧院，座位席上观众寥寥，剧院内亮着几十根白色的蜡烛，烛光照亮了所有观众的脸，姐姐立刻找出观众席中上一脸兴奋的小惠，此刻她终于睡意全无。
“你怎么一个人乱跑！”姐姐坐到小惠身边，一脸斥责。
小惠向姐姐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剧院的蜡烛突然全部熄灭，漆黑的舞台中央亮起一束聚光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系着着黑色领带，与动物园主题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男人走进白色的圆形光束中，他一丝不苟的头发在灯光下更显锃亮。
小惠从来没见过身边的男人有过这样正式的穿着，即便是在节日中，父亲也不会穿地那么隆重，更准确地说他们家里根本就没有一套这样的正装。
疑似司仪的男人朝台下微欠身子，清了清喉咙，说：“大家好，在刚才精彩的表演之后即将登场的是本次巡演的压轴节目。”
小惠难掩兴奋，不自觉微笑起来。
“也许念过书的观众都知道，在我们生活着的这个地球，曾经存在过许多奇妙的生物，比如恐龙、猛犸象、抹香鲸、剑齿虎等等，从地壳中出土的化石告诉我们，地球至少经历了五次物种大清洗。当然，不言而喻的是，我们正在经历或已经经历了第六次物种灭绝，其中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我们人类的活动所造成，结果就是，我们失去了98%的陆地生物和100%的海洋生物。”
观众席中传来轻微的打呼声，有观众开始不耐烦。
“你他妈在说些什么啊？老子是来看戏的，不是来听你上课的。”
男人没有理会抗议，继续说：
“只剩人类的世界是如此乏味，但幸好，神明似乎还没有放弃他的子民，我们还有水，还有火，还有土壤，有狂风，有闪电，某种程度上，我们无所不有。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神。”台下的姐姐悄声说。
“无所不有即能创造奇迹，”男人的嘴角上扬，“各位观众，八百万年的奇迹……”
聚光灯熄灭，男司仪随之消失在黑暗里。
寂静的剧院里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所有人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燃烧过后的气味。舞台上亮起只有红蓝两种颜色的led小灯珠，两个衣着暴露护士装的女人推着两只锈迹斑斑的滑轮铁笼从幕后来到台上。刚才还昏昏欲睡的男性观众顿时被性感女护士勾起了兴致，口哨声立即取代了抱怨与打呼，与蜡烛熄灭后的青烟一起延绵环绕在坐席与舞台之间。
小惠注意到护士推出来的铁笼中正躺着两只黑白相间，体型肥硕的物体，一个趴卧，另一个则仰卧，悠闲的样子和人类无异。
“那个……就是熊猫吗？”姐姐问。
“肯定就是。”小惠握紧两个拳头，“书上说熊猫头部和身体毛色黑白相间，但黑色并非纯黑，白色也不是纯白。一般雄性比雌性要大一些。”小惠指着趴卧的那一只说：“那只应该是雌性。”
在观众的注视下，笼中的两只畜生竟然坐起身，个头大的那只低下头，用前掌蒙面。
“姐姐你看，大熊猫初次见人都会这样，它们性情很害羞很温顺的。”
观众们被熊猫的憨态吸引，体态更大的那只熊猫有些吃力地起身端坐在铁笼中，所有人这才发现两只熊猫的前肢带着镣铐，脸上戴着防止其咬人的束缚器。
“书上还说熊猫虽然因为进化开始吃竹子，但它终究还是食肉类动物。”小惠再次自说自话起来。
“打开笼子，我们要看活的！”一位叼着香烟的男人带头吼了一声。
虽然到场的观众不超过三十个，但这二十来号人几乎都是第一次看到熊猫这种生物，他们中很多人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五种以上的动物，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吃的都是脱水蔬菜和脱水的人造肉类，无怪乎会对传说中的熊猫产生好奇。
在观众的欢呼声中，两个女演员却开始扭动起腰肢，双手在自己事先涂抹过油脂的胴体上游走，两人不断朝底下观众做出下流撩人的动作。在男人们不断的起哄声中，两个演员中的一个从敞开的胸间掏出一串钥匙，转身打开铁笼的门。
“打开镣铐！”观众再次提出需求。
两个女人将身体探进铁笼，背对观众一边撅起圆润的屁股一边为熊猫解开镣铐和嘴上束缚器。
台下一下子安静下来，小惠听见身后一个大叔咽口水的声音。
护士将解开的铁镣铐甩在地上，发出两记脆响。划破沉寂的响声穿透剧院的墙，气窗外的天空开始泛起微光，东方有一阵暗红色的光正压在天空上。
男性观众此刻的状态就像这压阵而来的红光，面对两位美女充满挑逗的表演只能以鼓掌来宣泄心中翻腾的欲望。小惠也跟着拍起手来，但她的视线却一刻也离不开两只熊猫。小惠计划着在表演过后能拍下熊猫的照片，这样就能回到学校给小屋看看这存活了八百万年的奇迹。
摆脱束缚的两只熊猫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它们同时翻滚出铁笼，却把自己肥胖的身躯重重地摔在地上，观众们又被引得一阵哄笑。台上的两个女演员看着倒地不起的熊猫先是做出惊讶状，而后竟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上衣，所有男性观众为了一睹春光都冲向观众席的最前沿，两个女人扭动着脱下内衣朝观众抛去。
就在观众争相抢夺那件混合着女演员体味的内衣时，熊猫们不知何时已经分别来到两个没有设防的女人背后，同时举起带着利爪的强壮前掌，直接朝那还渗着汗珠的后背上抓去。
女人们被熊掌的重击打倒在地，原本被遮挡着的胸前春光被观众们一览无余，还等不及发出尖叫，她们光滑的肩膀被厚实又粗糙的熊掌死死扣住，熊猫满是切口的指甲嵌入女孩们的皮肉里，同时嘴里混合着一股腥臭味的口水滴落在两个可怜女人的肩头。
“啊！救……”
不等女孩们将呼救声喊出，熊猫已张开血口，对准因为尖叫而暴起血管的脖子咬了下去。在巨大的咬合力面前，女孩的头颅就像被折断的竹子，耷拉在肩膀一侧。与缺少水分的竹子不同的是，年轻女孩的脖子里顿时喷出如水雾般的鲜血，瞬间染红熊猫本就不纯的白色皮毛。
小惠望着台上的一幕，恐惧和惊讶让她在原地无法动弹，在血腥味的衬托下，小惠胸前白兰花的香味更加浓烈起来。
窗外红色的东方天边泛起一道闪光，慢慢向剧院这边靠近。
“你还愣着干嘛！快走啊！”姐姐拉起小惠的手。
面对失控的野兽，几秒钟前还在争抢女孩内衣的男人们此刻一蜂窝堵在剧院门口想要逃脱。
从云端降落的闪光消失在高耸的废弃楼宇中，十秒钟后，一股强大的能量瞬间穿透福州大楼的外墙，伴随剧烈撞击声的强大的冲击波掀翻了剧院里的所有人，就连还在啃食女孩的熊猫都被撂倒在地，不再动弹。
节目开始前登场的男司仪独自冲到幕前，张大着嘴的他虽然还保持着原先的发型，但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镇定。
“我的神啊……发生了什么？”男司仪说。
剧院的墙壁被击穿出一个大洞，户外的晨光照射着室内弥漫开的粉尘。
“我们还想问你呢？这他妈是什么表演！我要退票！”一个还躺在地上的男人满脸是血，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右腿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身体，正挂在剧院的吊灯上。
“退票！垃圾表演，我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另一个人说。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主持人朝扬起的灰尘中走去，冲击在地上留下的痕迹一直延续到剧院尽头，一个深灰色的圆形物体堵住了剧院大门。
那是一台1960年代的太空飞船，飞船表面有大片烧焦痕迹，明显是经过大气层时留下的高温损耗。
“这个是……”主持人走近船舱，仔细查看印在座舱外有些斑驳的镰刀和锤子的图案。“是苏联的宇宙飞船？”
观众中有一名老者听到了主持人的话，一瘸一拐地来到飞船旁查看。
“这……这是前苏联的联盟一号航天器！”老者眯起眼睛。
“那是什么鬼？恐怖攻击吗？”其他人不明所以。
“不可能……它应该在一百多年以前就坠毁了，不可能会在这里。”老者声音颤抖。“公元1967年4月23日，联盟一号飞船返回大气层时因降落伞未张开而使航天员B。M。科马罗夫丧生，为什么？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老家伙疯了吧？在那儿废话什么呢？”有人说。
当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如何向主持人讨要说法时，从联盟一号座舱里传来一阵轻柔的音乐。
“什么声音？”
“喀……喀秋莎？”老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接着，座舱的舱门自动打开，剧院里又扬起一阵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