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圣山上,浓墨似得乌云在夜空里翻滚,变换着各种形状,整片秦岭山脉上空都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压抑感,救援小组们在地面上架起了十个帐篷,帐篷里面此刻都亮着微弱的光晕。
火堆早已经熄灭,炭火被冲开,黑水顺着地面流淌,汇聚成一滩污水,并随着雨幕下的水流进入路旁那口唯一的水潭里,那里原本是处水洼,可不知什么缘故竟被沈白无意中开启了数千年前刻下的封印。
此刻,幽黑的潭水像是煮开的沸水一样在剧烈翻滚着,像是有一双手在伸到了里面在不停的来回搅动着,潭口冒着热腾腾的青烟。
乌云在天空翻滚,圣山脚下的两条河受强降雨影响,水位都在不停的上涨,眼看着马上就要淹没河岸了,而救援小组们还窝在帐篷里舒适的享用一个人的晚餐,听着雨水声喝着烧酒,再啃上一口烤野猪的大腿肉。
“真好啊!”寒冷一点都到不了这里,刘老头抹了把大胡子,推了推他的老花镜,笑呵呵的感叹着,他已经很老了,这次组织上调遣他成为搜救行动组的成员起初他还有点不乐意,认为那些大人物们太小题大做了。
他今年66岁,本来早就该退休了,可他愣是托关系,走后门,给自己在军队里谋了个厨师长的职位。他的前身并不怎么光彩,他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的手上沾着老百姓的血,小日本的血,朝鲜人的血,美国人的血,太多太多了,多到他自己想想就眼觉得眼晕。
他以前是广西的一个土匪头子,占山为王,靠打劫当地的土豪乡绅过活,日子过得还算凑合,有酒有肉,女人也不缺,都是心甘情愿跟他的,同时,他的手上也有着百十来号兄弟。
当年,沈司令奉命剿匪,灭了这一带的所有头目,就只留下了刘老头的这座山头,因为老刘跟他是昔日的同乡,于是就放了他一马。
沈司令的村子当年被小日本连根拔起,所有人都被斩尽杀绝了,他当时在北平求学,所以躲过了一劫,而留在村子里的老弱妇孺几乎都死了,还活着的只有老刘,在日军进攻时,他吓得跳到了茅厕里,这才阴差阳错的逃了一命。
可好景不长,沈司令走后,他就被另一股土匪势力赶走了,他带着剩下的几十个兄弟去投靠了红军,而后几经辗转,被分到这,分到那,一直没有个固定的归宿,同年,沈司令在军界大放异彩,被蒋委员长封了将军,后来,在一次国共联合时,沈将军带着部队投靠了红军,被任命为军团长,成为了刘老头的直系上司,沈团长得知刘老头也在军中后,便把他叫到身边来,一番叙旧后,刘老头就成为了沈司令的御用厨师。
真是难得的好时候啊!满饮了一大杯“滚热的烧刀子”刘老头打了个酒嗝,满足的仰面倒在他那个发黑的绣花枕头上,这个枕头,这床被子,是他媳妇亲手给他织的,可惜,她死了,被国名党的特务虐杀的,摸了摸闪着泪花的眼睛,刘老头关上他的小台灯,闭上了眼,不一会便鼾声大作。
暴雨越下越大,雨水无情的冲刷着这座蛮荒而古老的山岭,从天上落下来的已经不能称做水滴了,而是水柱,一条条拇指长的水柱从天而降,贯通天地,它们伴随着身后传来的恐怖的怒鸣声,一往无前的倾泄了下去,暴怒的天空如打开了水闸一样,整片世界都变得白茫茫一片。
远处的密林里传来沉重的“塔塔”声,像是濒死的旅人正拼着最后一口气在艰难行走着,很微弱的声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而那渐渐微弱“塔塔”声,最终还是被淹没在了这个大雨滂沱的夜里。
吴起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密林,他靠坐在一颗大树下,胸膛起伏,在剧烈的喘息着,雨水打在树叶上,噼里啪啦的,大股地水流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了下来,充水后的军衣皱巴巴的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晃了晃湿重的袖子,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之前为了救出沈白,他付出了右手和十年寿命。
他用仅剩的左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睁开眼,淡漠的望向高天,他很宁静,并没有落魄者的愁苦之色,反而展现出了不可轻视的坚韧。
他忽然拧眉,左手按住腰间,失神的望向天空,仿佛那乌云里藏着什么东西一样,紧紧的盯着,鲜血顺着指尖流淌出来,一股一股,顺着衣袖,军衣,大股大股的流淌在泥水里,他按得越紧血喷的越多,如流水一样。
失血过多,吴起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子都近乎麻木了,他不由得紧了紧伤口。
那条可怕的伤口中猛的喷出一股污血,然后,那血流便逐渐少了起来,一缕缕,一丝丝,渐渐停止了,吴起仰望夜空,那轮美丽的红月并没有出来啊,他叹了一声,目光逐渐涣散,他猛嗽了几下,呼吸变得剧烈,吸入的气体越来越少,跟不上心脏跳动的速度,雨水自鼻孔往里倒灌,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世界变得寂静,雨声渐渐沥沥的离他越来越远,一下子,在他的眼中,这世界仿佛变了一个模样,他忽然站了起来,没错,就是站了起来,他一个起身毫无滞碍的就站了起来,伤痛都离他远去,甚至断臂都重生了,而他神色出奇的平静,没有高兴,没有失落,什么也没有,无悲无喜,他低头看去,吴起已经完全倒在了泥水里,浑身僵硬,神色空洞,雨水将鲜血冲刷到了各处,染红了好大一片,而吴起就静静的躺在那里,泥水流像他的嘴边,流到他的脸上,鬓发之间,他嘴微张着,没有了呼吸,也没有心跳,如同死去了一样。
一阵阵绿色的风呼啸着,化为无数个碧绿的小人,尖笑着,在绿风中扭动着飘向四面八方,同一时刻,秦岭山脉都变得不一样了,仿佛远古重现,神话降临,山岭中成百上千的树妖们忽然睁开了眼,纷纷挥舞着枝条冷冷的注视着圣山下那一个个帐篷,发出诡异的笑声,
一双双油绿的眼睛忽然在山岭里睁开,妖狼们长啸着逼近,眼中流露出对血肉的贪婪渴望,而圣山脚下那两条相对奔流的河水上方也跟着冒出一个个扭曲的黑色魂魄。
它们没有五官,没有身躯,只是如烟雾般简单的幻化出了形状,它们惨嚎着扑向了那一个个帐篷,但却撞在了一层碧绿的光幕上,反弹了回去,但它们却没有受到伤害,于是全部蜂拥了过来,都趴附在光幕上,惨嚎着伸出千百条幻化出的手臂不停的拍打着光幕,让那光幕变得忽明忽暗,这是远古才有的景象,却在秦岭重现,来的人都是为了踏上封神之路,去抢那把属于神灵的黄金火炬,而妖怪们只是想饱食一顿人间血食。
四周传来诡异的冷笑声,像是无数鬼魅正等待着欣赏就餐前的表演一样,整片山岭都活了过来,植物,草,妖怪们,蚂蚁们,都停了下来,睁开眼,都静静的望向圣山脚下。
吴起望了望天空,终于,那轮美丽的血月出现了,它躲在云层后面,似乎不想出来,可是那群绿色的人儿却调皮的卷着风将所有乌云吹散,将它完完全全的暴露出来,它忽然晃了一下,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急忙给自己穿了一件血色的纱衣。
吴起冷冷的笑一下,踏出一步,右手伸出,一把抓向天空,一只红色的爪子在他身前幻化出来,对着那月光狠狠一抓,顿时,血月微不可擦的一颤,一条淡淡的红光就这么照射了下来,落在他的掌中,他只吸了一般便扔给了躺在地上早已浑身僵硬的吴起,那红光笼罩吴起全身后便迅速没入进去,然后他的伤痕就以肉眼可见速度的开始修复了。
吴起冷冷一笑,停了下来,静静的望向月空,此时,血月上已经分出来无数条红线,都分散在山脉各处,他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等到血色的月光被吸净,天空将会消失,月亮会崩裂,里面会出现打开圣山的钥匙。
他已经等了一千年了,纵使魂魄不灭,却也要一次次藏于血脉后人的体内,与其共生,不过,他马上就不必在忍受这些了,封神之路一开,第一个拔出火炬族类将获得神灵赐予的神恩,而拔出火炬的人将得到“永恒生命”他将与苍穹同在!与日月同辉!
这便是他隐忍这么多年不去轮回的原因,只有这样永生不灭的鬼魂状态才能无视所有,欺瞒苍天,他在这苍生万物的眼中已然成为了透明的存在,而他还拥有血刃这样的凶手,谁人可敌?况且,他的后人早已给它喂饱了鲜血,他便能发会出血刃的所有威能,持有它便能败尽诸敌,封神成王。
这一世,谁也争不过他。
他忽然心下一凛,目光炙热的看向高天
时候到了吗?
他伸出左手直接按在刀鞘上,低喝一声:“来吧!
“轰隆”一声,巨大爆鸣声响彻世间,传遍了秦岭妖界中的每一个地方
不知何时,那天空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线,一条一条,如同裂开的缝隙一样,翻滚着沸腾的熔流,而那血月中的最后一条红光终于被抽离,顿时,天摇地动,山河塌陷,天空直接被那密密麻麻的红线撕裂。
熔流倒灌出来,焚烧了天空,将整片天幕都化作了火海,可怕而炙热,不多时,那血月终于散发最后的余晖,将自己全部包在了一团浓稠的血光里,并忽然放大,向外无限膨胀起来,那些熔流全都忽然熄灭了,都快速的流淌着,而后迅速消失,退的干干净净。
天幕上的一切全都荡然无存,整个秦岭山脉上方的天穹里,只露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在喷吐着恐怖的硫磺味,洞口处还残留着一些火星,燃烧着,忽明忽暗,并且那洞中还传来一股子诡异的阴冷气息,让人毛骨悚然,连吴起的忍不住皱眉,那口巨大的窟窿如同连接着地狱深处一样,不知何时便会有恐怖的东西从那里钻出来,而那血月也终于膨胀到了极限,它颤抖着崩溃开来,一圈恐怖的波纹冲向远方,在脱离秦岭山脉时被大世界挡了回来,血色的碎片在天空四散,化作一枚枚巨大的火球朝秦岭坠落而来,如同末世一样。
在那崩碎的碎片中,一张金色的羊皮卷也朝着大地坠落而来,吴起忽然暴喝,一个纵身跃起,而他的前方早已掠去无数道身影,有的甚至距离羊皮卷不足千米,
“都给我去死!!吴起暴喝,左手握住刀柄,直接向上斜斩而去“刷”的一声,一片仿若开天辟地般的血色河流横击而上,在虚空一划而过,便直接将刀光触及到的整片虚空全部扫平,化为了时空碎片,而后重归混沌。
一刀过,万物皆灭。
吴起乱发狂舞,一个纵身便朝那张坠落的羊皮卷掠去,忽然,一道流光从眼前掠过,一道拥有天地极速的身影快速超越吴起,而后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过扫来的恐怖刀光,然后再度腾身,瞬息无踪,他再度出现时直接就来到了羊皮卷身旁,一把便将那羊皮古卷抓到了手里,那羊皮卷入手后忽然发光,那光芒太过强烈,如太阳般耀眼,所有人都下意识遮住了眼睛,那道身影愣了一下,怔在原地,显然他也不知道发什了什么,而后那羊皮卷就在众人眼前燃烧起来,仙气滚滚,化成一条条龙形精气钻入那人的七窍之内。
“啊!!吴起狰狞的嘶吼:“你该死!!毁了老夫千年霸业!我要将你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