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刚过,一支从高邮开来的元军重甲铁骑轰隆开入沭阳城。
“区区一些山贼流寇,居然让你们沭阳府如此难堪?”
沭阳府衙内,矮胖的府尹正小心翼翼地陪着一名身形魁梧的元将,点头哈腰赔罪道:“下官无能,还请将军在丞相面前多多美言才是!”
说着,府尹眼神示意下,一名小吏将一只托盘恭敬地摆在那名元将面前案上。托盘上盖着一方红布,红布下似有一排长条形物事微微鼓起。
元将目光一闪,挑起红布一角,一根根黄灿灿的金条赫然映入眼中。
“嘿嘿,府尹大人倒是可人!”
元将原本紧绷着的大脸,终于露出舒心笑意,挥挥手示意身后护卫收起那方托盘,脸色一缓道:“放心吧,丞相那边,本将军自有理会。只不过,府尹大人第二批军粮可要尽快准备!”
“不瞒将军,第二批军粮下官已让人筹集完毕,只等将军派人来取了!”见元将收下那些物事,府尹心下顿时一松,胖脸灿烂笑道:“将军鞍马劳顿,下官略备薄酒为将军接风洗尘,还望将军赏脸才是!”
“不必了!本将军此次前来,除了押运军粮之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元将忽地收起脸上笑意,正色起身道:“军粮被劫,丞相很是生气,哈刺答将军命本将军前来,务必设法揪出劫走军粮的元凶加以严惩以儆效尤,好教那些胆大包天的流民贼寇知道我大元朝铁骑的厉害!”
“将军英明神武,定能将那些无法无天的流民贼寇手到擒来!”府尹连忙高声奉承一句。
“走吧,请府尹大人带路,本将军想先去看看那些山匪俘虏!”府尹的巴结奉承让元将很是受用,语气中也多了些恭敬。
“请将军随下官来!”府尹忙不迭地在前面带路,奴颜屈膝的模样,引得一旁的小吏们无不暗暗侧目。
其实,这名元将只是虎贲卫亲军中一名骑兵千户,论官阶自然在那沭阳府尹之下。只不过,虎贲卫原是元庭拱卫京畿重地的精锐主力,寻常将官即便军职与地方镇戍军一样,无形之中也是高上一等。再加上军粮被劫,府尹自知理亏,更不敢得罪这位骑兵千户。
片刻之后,在一队重甲铁骑护卫下,那元将与府尹来到死牢,看到了蜷缩在牢房之中的成瞎子。
此时的成江被手铐脚链吊在牢房中,披头散发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已经快不成人形。若不是偶尔粗重的**,任谁都会以为他早已变成一句腐臭的尸体。
“将军,此人便是那伙劫走军粮山匪的头目!胆大包天罪大恶极,若不是丞相严令留下此人性命,下官早已将此人斩首示众!”府尹用粗如香肠的指头,指着牢中的成瞎子,恶狠狠地说道。
“哼,宵小之辈,不自量力也敢劫我军粮!”
元将的一声冷哼似是惊醒了昏睡中的成瞎子,一张血肉模糊的大脸抬起,一对通红双眼狠狠盯向府尹两人,一口混着血水腥臭的唾沫噗地飞了过来。
“呸!元狗,有胆就给爷爷一个痛快!十八年后,爷爷再来找你们算账!”
眼见上司受辱,元将身后的护卫们呛啷拔出腰间战刀,作势便要冲进牢房剁了成瞎子。
“小子,别急!等本将军把你的同党都抓来之后,会好好“伺候”你的!”元将摆摆手示意手下收起战刀,伸手拭去脸上的唾沫星子,转身便大步离去。
“将军息怒,要不下官这就让人把那家伙拖出去斩了?”府尹小步快跑屁颠屁颠跟上惶恐赔笑道。
“没听见本将军说了吗?暂且留下此人性命,本将军自有大用!”元将没好气一句,扔下兀自有些发懵的府尹大步离去。
第二天,一条消息飞速传遍沭阳城大街小巷。
“嘿,听说了吗?正月十五,官府要在城南河滩处决那些劫军粮的山匪!”
“不对啊,不是说那些山匪早就被官府秘密处决了?”
“那都是骗人的!这次是玩真的,没看见来了一支铁甲骑兵吗?据说他们是丞相派来的精锐,是专门来处斩这些山匪的!”
“唉,这些山匪倒也是有血性的汉子,敢去劫元狗军粮,着实了不起!”
“嘘,小心被人听到了,抓你去当山寨同党!”
街巷角落,一名乞丐模样的年轻人在听完路人的闲聊后,脸色顿时煞白,装作捡拾垃圾闪身进了一条小巷。
“二当家的,没听错,就是正月十五!”
乔装成一名买菜老农的陈七,听到手下低声汇报,大脸忽地阴沉下来。
“走,回山寨!”
几个时辰后,灯火通明的青龙寨议事厅内,黑压压挤满了大小头目。这些头目们无一例外,都是阴沉着脸,低头不语。气氛竟是凝重的让人窒息。
“都说说吧,该如何营救大当家!”
抬头扫了一眼,那方代表青龙寨头把交椅的石案,陈七那张略显惨白的脸拂过一丝苦笑。对于手底下这帮匪兵们,他只是不敢抱多大期望。要指望这些残兵败将,从戒备森严的沭阳城里救出成江,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还有什么可说的,二哥,你就领着弟兄们杀进沭阳城!即便救不出大当家的,咱们也要陪着大当家一起上路!”果不其然,钟大亮气呼呼地举起手中双锤,大声嚷嚷起来。
“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你他娘的就不能动动你的脑子?”
陈七没好气地回头呵斥道:“先不说那支从南面开来的元狗子千人队,单就是沭阳城里小千把号的镇戍军,你能对付的了?我们全寨上下,连伙夫马夫一块算进去,撑死两百号人马,到时候恐怕连沭阳城城门都没摸到,就得全部赔进去!还扯他娘的什么救大当家的!”
“那…那你说咋办?”钟大亮一滞,悻悻说道:“总不能让弟兄们眼睁睁地看着大当家被元狗砍了脑袋吧!”
陈七看了看四下默不作声的手下们,心下黯然一叹,沉声开口道:“要救大当家的,光靠我们自己是绝对不行!眼下,我们只好请强援相助!”
“二哥,你不会还想让龙虎山寨帮忙?”钟大亮眉头一皱,愤愤道:“那帮狗日的也没安什么好心!动不动就想吞并我们青龙寨,那跟元狗有什么区别!照俺看,还不如轰轰烈烈地跟元狗干上一场!”
“你给老子闭嘴!”陈七本来心头烦闷,钟大亮没头没脑一通乱吼,让他更是烦不甚烦。
“兄弟们,不是我陈七胆小如鼠,不敢跟元狗拼命!只是,大家都是爹娘生养的,不能平白送了自己性命!就算死,那也应该有所值!”
扫了一眼一个个唉声叹气的手下,陈七语重心长说道:“如果拼命就能救出大当家的,那别说你们了,拿我的项上人头去换,我陈七也绝不含糊!”
“二当家的,不用多说了!你直说吧,要弟兄们怎么做!我们全听你的!”一名头目出声打破沉默。
“对!听二当家的!”余下大小头目们也纷纷开口附和起来。
“好!既然大家信得过我陈七,那我就暂且为大家谋划谋划!”
见手下们已然心动,陈七心头一松,沉声正色道:“其实,我青龙寨并入龙虎山寨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无外乎就是换个大旗,他们龙虎山寨又不会捆了弟兄们的手下,弟兄们的身家性命还是自个的!老话不是说了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我们青龙寨的火种留下来了,终有一日青龙寨的大旗还是会高高升起来的!”
“对!二当家所言极是!并入龙虎山寨,也总好过稀里糊涂成了元狗子的刀下亡魂!”头目们连声呼应道。
“当然,还有一个法子!”陈七悻悻一笑,说道:“那就是我青龙寨举寨降元,以此换来大当家的一条命!不过,这样做的话,恐怕弟兄们死后也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狗汉奸!”
“他娘的,老子才不愿意当狗汉奸!晦气!”
钟大亮撇撇嘴嘟囔一句,引得众头目们哈哈大笑起来。
“如果大伙没什么意见的话,我想明日带五当家的,再去一趟韩山!”
陈七摆摆手止住厅中笑声,正色说道:“只要他龙虎山寨有办法救出大当家的,那便是做牛做马又如何?”
“二当家的!”陈七话音未落,厅外一名小喽啰慌慌张张撞了进来。
“慌什么?元狗子杀上门来了吗?”钟大亮不悦起身,一把拽起那名软瘫在地的喽啰,厉声质问道。
“不不是,是龙虎山寨的人,来来叩山门!”
小喽啰气喘吁吁的一句话,引得满厅大小头目们轰然一声纷纷变色。
“龙虎山寨的人来干嘛?难道想要落井下石?”
陈七摆摆手,示意大小头目们停止议论,大步上前,沉声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就就一个人!”
“什么就一个人?”陈七讶然失声。
“对!那人好像就是龙虎山寨新进的四当家!”
议事厅中的大小头目们,再次面面相觑哑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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