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教室那会儿老师不在,我走在他前面,在座位上坐下回头率就达到100%。我没敢抬头,只用最后在班主任面前有胆量抬头就行。
的确,很快,班主任就从窗外厉声叫我:“宁云!来办公室!”。利落地起身出去,就算被开除学籍也毫不意外。
办公室里,班主任第一次对我发火,或者说第一次在人前恼怒成那样,就算处理打群架的“痞子”也没生气到那般地步。也算是我身为“品学兼优”的全校第一的殊荣。
“你说你办的是什么事?把狗放进教室咬伤同学还不够,还顶撞门卫私自离校,现在教务处都在追究这件事。你这个学生,好好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没头脑的事?明天早上让你父亲过来,轻则通报批评,弄不好你被强制休学。”
好啊,直接让我休学回家改造就行,只要别惊动冰箱,但我如果把这种想法撂出来,班主任真会对我心灰意冷,以后就没人罩我了,我只能恭恭敬敬地低头听从。
“这件事和她无关!”
班主任刚因为我“乖顺老实”的表现松了口气,身后就砸来这么一句“台词”。这是现实行吗?你说的再激昂动情,这里也不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地方啊。
“咬伤严重吗?”
坐着训斥我的班主任,现在却站起来就为柔声柔气地问他那句话。换个角度来说,我真是放狗咬对人了。
“我说,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非要追究责任就让教务处惩办我,我绝对配合学校工作。”
我没敢扭头乱动,仅凭决绝强势的声音就知道他这会儿的较真与冷傲,关键是为什么啊?
“是,如果你不追究,校方会从轻处理。”
“还是不明白吗?我说和她无关就是不用处理,她的一切依旧。如果行不通,请教务处直接开除我,校长会因此清楚开除我意味着什么。”
他的声音平静很多却远比之前的激愤更令人胆颤,更显霸道蛮横,我是真的真的放狗咬对人了。
从办公室回教室,他跟生闷气的藏獒似的目露凶光地扫视着教室里“失落的羔羊”。我惹出的事和那些旁观者有什么关系?
我坐下,他厉声说:“出来!”,随即起身气冲冲地往外走。
这是座无虚席的教室啊,他从来都没想让谁注意到他,现在这么直接是怎么了?毒素开始发作以致异常烦躁?
惊慌地追出去,他在栏杆前面向校园站着,我轻手轻脚地站在旁边,他转身下楼说:“我有话问你。”
我有责任“看护”你。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大步走在前面,我在身后谨小慎微地跟着。
“那些学生告的状?他们都讨厌你?”
什么状况?声音竟然这么轻柔。
“嗯?额,那个,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巴不得我有狂犬病,是吗?我说了没事!没事!我很好!懂吗?”
像是很好吗?一会儿轻柔的像云朵,一会儿像噼里啪啦的火堆。
“哦,那个,啊,你刚才问什么?”
他猛然止步,扭头狠瞪,我发誓,绝对的,魔犬发怒时的双眼,只是这双是乌黑亮泽的,而且它投射的凶残在愈渐柔和。
“我似乎知道你为什么被排斥了,谁会接受一个怪胎?我问你,你是天生就这么怪还是中途受了刺激?”
他的步子放得很慢,有种他会猛然转身咬我的不祥感。
“那个,你打针了吗?据说这种要接连打5针,医生给你开药了吗?”
“我问的是什么?回答我!”
“啊,还有那个,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自己也怀疑我脑壳里装的是什么浆糊,会妄想报复你,害你受这种罪,真的很对不起。请给我医药单,至少让我赔偿医药费,我会稍微好受些,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他上哪儿生气?他想借以嘲讽她剖析她的问题一个也想不起来,竟然不由自主地说:“没事,不用你管,说了和你无关,我自己会解决。”
我愣了,而且鼻酸,真他妈想破口大哭一场,他怎么能这么好?被我害成那样,却到处袒护我。
“谢,谢谢,非常感谢……”
狗咬在他腿上,中毒的难道是她,她突然间那种酸楚的音腔是要哭吗?为什么啊?
“哎,你……没事吧?”
“没有啊,我很好,今天的事,对不起,以后我绝对不再招惹你,也请你别再搭理我,就像以前那样。”
“谁稀罕搭理你?不见!”
我愣了,错愕,他到底是一开始就神经不正常还是今天染了狂犬病,还是他的出身使他的言行举止本身就很奇怪?
回家后,疲累地躺在床上的少爷曲腿看着处理过的咬伤,他挺满意的,能让那个女生坐立不安到那种地步,以致他莫名其妙地勾起了嘴角。
“哈,怎么可能?大帅哥,你多久没笑了?”
多久?从他表哥那件事起,到底多久他自己也忘了,很久,也似乎几个月而已。因为他表哥的事,他原本就稀少的笑容彻底被愁怨淹没。真正折磨他的倒不是他让表哥永远地失去心爱的妻子,而是他做出这种事后,人们对他和表哥的态度。罪魁祸首的他没收到任何惩罚,连句指责也没有,而他表哥也连表示悲愤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是他高贵出身赋予他的“殊荣”,何等的狂妄?相对的,为之付出的代价又将是何等沉重?
“帅哥?不想这些,好吗?继续想想那只刺猬。”
如果那会儿他没阻拦,刺猬真的会去吮吸自己脚脖吗?好没原则的女生。而那个护士给自己打针的手都是抖的,你到底有多帅啊?……啊,很久没给老妈打电话了。
“你好!请转接白慕大美女,她的蛔虫饿了。”
电话那端传来轻柔的笑声,在那个家里她的幸福仅存于儿子身上,她丈夫更像是制造痛楚的源泉,她很早就不再对他怀揣任何期待,他怎样做都行。而他单纯的儿子无法原谅他的一切,以致他切实的好意在他眼里都是冷血的恶毒。送他去乡下更多的是让他因为他哥的事换换环境转换心情,他理解成为进一步送他去美国进行的无端磨练,而一切的根源都只是儿子太孤独。她明白,也和诸多的明白人一样,内心清楚是非因果,清楚如何解决,现实是力不从心,所以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改变。
“儿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妈,我找白慕大美女,儿子不想你,天天在梦里看见,我想白慕。”
“哈哈哈,妈忙完这阵子就去乡下照顾你。”
“嗯,你要像我一样照顾好自己,晚安,大美女。”
他扔下电话,脸上浮着浓厚的落寞,他很习惯这种结语,从有记忆开始,母亲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忙完就去陪你,而她一直都忙不完。有一次他说:“你儿子是工作,不是贤!”,意外地他第一次在母亲面前发泄,竟然有用,他母亲随即就赶回去搂着她说:“我是白慕,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我的贤。”那次他母亲带他玩儿了一星期,然后他再次回归不如工作重要的儿子角色。而他再也没用那种有效的方法,只是“白慕”与“妈妈”成了他内心里很有趣的两个“伙伴”,他幻想她们在黑夜里对自己说什么,幻想她们的温暖,那样的自己挺可爱。所以,后来,他表哥的寄宿,他哥闯入的冷寂,把他一个人的单纯可爱敲碎了,以致他无知地导致他妻子的惨死,以致他的内心空无,为了很好地适应冷寂的黑夜。
而,那个女生,的确,让他内心里的某种设定蠢蠢欲动了。但高贵的他又怎么可能被她影响?至少他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