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将秘密告知了母亲的佟玖睡得很香,重生前的日夜算计,重生后的时刻担忧都已不见了,这种有人保护的感觉太舒适,佟玖紧绷的精神终于可以放松些了。
而赵氏却没有佟玖以为的那么举重若轻,此时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她不知道第五次翻身的时候,佟二老爷突然翻过身来。
“朝荣,你怎么了?为何睡不着?”朝荣,是佟二夫人赵氏的名字。
赵氏原本被佟二老爷吓了一跳,见佟二老爷问起,偏偏又不能明言,这等惊世骇俗之事任谁都不会相信,更何况牵扯到家族生死!
“唉!”
佟二老爷见赵氏不言语,心中到底还生出丝丝的不确定起来,赵氏可不是个寻常柔弱的女子,“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你先说与我听再叹气不迟!”
黑暗中赵氏咬了咬唇,坐起身,拥着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怀明,你说人做的梦会成真么?”
佟二老爷松了一口气,开口就带了几分笑意,“你也是当娘的人了,怎么做了噩梦还被吓到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果梦能成真,那我倒要做几个美梦试试!”
“怀明..”
“好了!别多想了,早点睡吧,明日还需早起呢!若你还是担心,回京后在法华寺多做几天道场就是!”佟二老爷见赵氏还着单衣坐着,忙伸手将她扶住了,“快快睡了,小心着了风寒!”
赵氏顺势躺下,瞪着黑黢黢的帐子顶发呆半晌,暗叹一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了。
施家厢房这边倒是比寻常安静的更早些,除却蓉姨娘那边的厢房偶尔还有点交谈的声响,其他厢房倒像是约好了一般,连走动的人都少了!
“小姐,休息吧,明日还要上路呢,就快回京城见着老夫人了!”说话的是跟着施信芳的丫鬟非竹,此时的她目露担忧地看着正在抄录佛经的施信芳。
“我知道!”施信芳头也不抬的回道,“将蜡烛芯剪剪,这光晃得我头晕!去叫秦财家的来!”
“是!”
非竹原还想多说几句,见小姐这般不耐,暗暗摇摇头,剪了烛芯,喊了小丫鬟去叫秦财家的,站在一旁不再言语,她跟在大小姐身边几年,深知自己的主子虽然看起来处事宽厚,却最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大小姐”
“嗯,”施信芳抬头瞟了一眼秦财家的,没有停下手中的笔,“荀大夫说了什么?”
“荀大夫说佟家小姐的病好了,佟家也就没有再出去买药了!”
“还有么?”
“还有就是,荀大夫说这种江湖手段不算常见,他就只见过极少的盐贩头子,还有漕帮的人用过!”
施信芳听到此手中的笔一顿,佟家诗书传家,怎么可能会与盐贩子和漕帮有牵扯?
“那救人的裴公子可有蹊跷?”
秦财家的倒是没有惊讶,“据佟家的下人说的那是半分可疑都没有的,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家,上京赶考。听说佟二老爷也曾悄悄查过了,并没有发现。”
施信芳拨弄着案几上的笔杆,难道真的是巧合?施信芳从不信巧合,更何况还有荀大夫在侧,她直觉这个裴公子必有古怪!
“太太病着,明日上路你要多看着些,约束好那些嚼舌根子的仆从,驿站里的事就不要传到京城里去了!”施信芳揉揉脑袋,虽然内心厌恶那一屋子蠢货,但好歹一荣俱荣,她可不想成为别人的笑柄!见秦财家的恭敬的站在案几前,这倒是个可用的人才!
“好好办差,回京了你就到我身边伺候,日后你们一家都是我的陪房!”
秦财家的眼睛里迸发出浓重的惊喜,重重的答道:“大小姐,奴婢定不会让你失望!”
“嗯,下去吧!”
见秦财家的走了,这才揉揉手腕子,继续抄录佛经,总得要在入京之前抄完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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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施信芳主仆讨论的裴公子的厢房里也是一灯如豆,昏黄的烛光将裴广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印射在白纸糊的窗子上。
“听说佟家小姐少爷已经大好了?”坐在榻上的那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开口问道,声音似故作暗哑低沉,由他说来,却有皓月当空,清风徐徐之感,这年轻公子正是佟家姐弟的救命恩人裴广。
站在他身边的小童答道:“是,定好明日启程回京。”
“哦?”裴广侧头看他,带动额前一缕碎发随之晃动,“听你说来想必事情十分顺利!”
那小童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却每每做得十分沉稳安静,此时难得得眉间倒似有几分踌躇,“所有的事情都算妥当,只是那日见着施家队伍里,跟着一位荀氏子弟!”
“他发现了?”
“像是有所察觉,这几日施家有个年轻的妈妈打听施家小姐的病情,那荀大夫也会出门去药铺,去的是佟家去的药铺!”
裴广轻笑一声,“那施家倒像是出了个有脑子的,得啦!既然那佟小姐康复了,那荀大夫怕是知道了也就知道了,看着点那荀大夫,让他管好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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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众人早早的就起来出发了,心事重重的赵氏一夜过后略有些憔悴,吩咐管家对了车马人员的单子,仔细检查几遍,好在这些都是佟家积年的老仆,办事细致又稳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进了马车才发现佟玖两姐弟又抱在一起呼呼的睡了过去,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忙着整理出行的行装,一时间倒没人顾着他们了。赵氏见佟玖睡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好笑的摇摇头,心底也放松下来,毕竟是个孩子,那也只是个梦而已。
裴广和他的侍童被单独安排在一辆马车上,车上早早的铺好了厚厚的垫子,还送了皮袋子装好的热水和点心来。裴广含笑向送水的丫鬟道谢,羞得那丫鬟红透了脸,手恨不能扯破那帕子才好,这裴公子的性子也太温柔了一些,虽然长相上没有佟二老爷出色,但是那管子声音太惑人,难怪会勾得丫鬟们春心萌动了!
看裴广那模样,坐在他身边的那书童暗自撇嘴,小小的“哼”了一声。
裴广耳聪目明,见状笑的更温柔了,“素简,可是羡慕?”尾音略低沉,又带着点勾人的沙哑。
那书童不屑的表情更加明显,偏头过去看向车窗不再理会。裴广瞥了一眼素简薄红的耳根,轻笑一声,见素简脖子扭得更偏了,“好了,转过来吧,我可不想让人笑话我的书童是个歪脖子!就把带过来的书理理,好歹我也是个读书人,不看书哪来的问题请教。”
素简也不吭声,闷闷的将行李里的书箱拿出来整理了。裴广长叹一声,“如此无趣,漫漫长日该怎么打发呀!”
回答他的依旧还是素简的沉默..
佟家这边井井有条,忙而不乱,另一边登车的施家比较起来就显得毫无章法了。昨天施大太太病了,缘由也是一清二楚,自然没谁会跑去撞枪口上,虽然施信芳吩咐了秦财家的一旁帮衬,但是那些惯会看人下菜的奴仆怎会给一个不在主母面前得用的妈妈脸面,没有当面顶撞就算是好的,阳奉阴违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这会儿驿站本身人手不够,热水什么的更是供不应求,赵氏早早考虑到这样的情况。佟府的就自己烧了水带上。施家那边没人管这个事,驿站的仆从又见佟二老爷官职高巴结着佟家,等到施大太太准备出发时居然连梳洗的热水都没准备齐全,把施大太太气得够呛。
临出门那些仆妇们又慌慌张张,丢三拉四,施大老爷逮谁骂谁,仆从们做事更没了章法。施大老爷见施大太太出来,怒气冲天就准备骂人,见施大太太戴着幕笠,想到昨天的事,又有些心虚,只好底气不足的道,“这就是你管的好家!”
施大太太见到施大老爷就很不上前抓花了他的脸,此时两人站在驿站外,众目睽睽之下,施大太太按下那口气,哼了一声,带着丫鬟上了车,闭目养神准备出发,车外的忙乱根本不去理会。
还是施信芳带了秦财家的,喝住了几个管事的妈妈,带了管家,才忙慌慌将人员处理妥当了!
“小姐,那马匹..”
“周管事,你直说就是。”施信芳带着秦财家的施荞坐了一辆车,还没来得及坐稳,周管事就过来了,欲言又止。
“昨日里奴才就已经将车辆马匹检查过来,嘱咐过驿站的马夫要好好的将马匹喂好,多加点好料,可谁知今日要出发时那马拉车都不勤,问过才知道是根本没喂好的缘故,那马夫说是草料不够,可福全昨日还看到佟家的马吃的都是黑豆干草!”周管事愈发气愤,“驿站的那起子小人!”
施荞听得柳眉倒竖,开口道:“就是,不过一个小小的马夫而已,竟然这般大胆,欺我施家无人么?”竟说着就要带着丫鬟下车去,打杀了那马夫。
“坐下!”施信芳冷冷的看着施荞,“你还嫌施家在这驿站不够丢人么!”说完也不管对她死瞪着眼的施荞,转头转向周管事,定定的看着他,“为何那马夫会如此大胆?”
周管事一惊,见秦财家的在大小姐身后向他微微摇了摇头,咬咬牙,“昨日老爷听到驿站有人传闲话,令人找了那两个婆子来打了二十板子,其中就有那马夫的婆娘!”
施荞听了倒是不以为意,“那也是那婆子嘴碎犯了错!该打!”
施信芳见她屡教不改,还如此狂妄,转头看向施荞,冷眼如刀,“闭嘴,你再多话我就将你丢出去!”
那语气声音,让施荞心里一寒,终究顾忌施信芳平日威势,撇撇嘴坐到一边不再言语。
“周管事,车队里还有些草料,你命人先少少的喂一点,暂时跟上去,中午休息的时候再多喂些!”
周管事原就是这个打算,如今主子发话担了责,自然就应了下去。
“大小姐,这原本也算是可行的办法,只是带上的草料本就不太充足,如今赶着进京,怕是需要在路上采买了!”秦财家的说道
施信芳揉揉额头,点点头,“这个自然,我会去秉了太太的。”说完靠在车壁上不再说话,施荞与她两看相厌,也不理她,气鼓鼓的闭目养神,两个主子不说话,丫鬟们自然是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等到日头升起,太阳正高的时候,佟玖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睁眼就看见还睡得跟只小猪仔似的璟哥儿,小脸红扑扑的,小挺鼻子一翕一翕,看起来又暖和又可爱。佟玖见着忍不住笑,突然想做做坏事,抬手想捏住鼻子,想了想还是不忍心,捏捏肉嘟嘟的脸颊,又在原处摸了摸,才自顾自噗嗤笑出来。
“玩够了?”赵氏坐在另一边,含笑看着这姐弟俩。
“娘!”佟玖挪过去,有往赵氏怀里挤,“我觉得好开心!”
赵氏看着佟玖的小脸,心里也十分满足,“嗯,有娘在呢!”
“娘,我想学管家,学经营!”佟玖看着赵氏的眼睛认真的说。
昨夜赵氏辗转反侧想了很多,京里可不比在任上,老爷的官职在京中不算什么,在任上好歹也算是一方父母,蓁蓁在徐州自然有人捧着让着,这到了京里就不可能了。而且家里还有大嫂在,大嫂出自安国公府,那一边的亲戚也算的上是勋贵,平日里跋扈惯了,蓁蓁对上他们岂不是要吃亏!
如今佟玖自己提出来倒是让赵氏又惊又喜,也是,女儿翻过年来就是十三岁,也算是大姑娘了,早早的学起来才好。
“好!娘教你!”
“嗯,谢谢娘!我一定跟着娘好好学!”
赵氏心头暖暖的,抱着女儿,“可不许食言!”
“嗯,不会的!”佟玖重重的点头,转转头,没看到佟二老爷,“爹呢?”
“你爹嫌车里气闷,骑马去了!”赵氏缕缕佟玖耳边的碎发,“蓁蓁,娘给你好好讲讲京里的事情,梦里的事情毕竟做不得真!”
“好,娘,你跟我好好京里的事情吧,我不会再去想那个梦里的事了!”
赵氏笑着点头,倒了杯热水给佟玖,“喝点水吧,娘还要说很久呢..”
这一讲,就讲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