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似人的影子从雾霾深处走来,我们紧张地盯着,高山的手已经伸向腰间,直到影子近前,我们才看清那是一个年轻清秀的女孩子顶着一摞碗。
我们吓得这身冷汗,真不知道应该怪罪雾霾太浓厚,还是怪这女孩练习太刻苦。
高山把车停到学校大门西侧,我们钻出车门,带上口罩和帽子,我幻想着自己全副武装的样子,心中竟有了凛然就义的气概。
大概是周末的原因,这所名为“星星摇篮”的民办艺校大门紧闭,只留有一个侧门供学生出入,大门高高悬挂着红底白字的条幅:“欢迎区教委领导来我校明察暗访”。虽然这句话读着很溜,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进了校门,“凹”字型三层教学楼上的几个大字更是让我大吃一惊:“性的教学工作”。
高山用吊诡的眼神看看我,然后拉着我和胖子,快步到教学楼另一侧,上面高悬着:“积极开展创新”。连起来读,我才恍然大悟。
“哦……哈哈!”胖子乐开了花,“我以为学校不小心把实话秃噜出来了呢。”
校长的办公室在学校的三楼,高山显然早已约好了校长。为我们开门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虽然满鬓白发,却身姿挺拔,一件深灰色的羊毛衫搭配板正的长裤,让我蓦然觉得这是一位停留在过去岁月中的女人。
办公室大概十几平米的样子,一架钢琴已占去了大部分空间,红木茶几上正煮着红茶,屋里蔓延着馥郁的香气。
“这是张右一同志和王得疆同志,”高山介绍说,“他俩是我的助手,将协助我调查咱们学校的案件。”随后又转向我们:“这位是彭韵教授,‘星星摇篮’艺校的校长。”
我和胖子赶忙微恭着身子与这位彭校长客套了一番。
“我先详细地为几位警察同志介绍下我们学校,”彭校长为我们每人分了一盅红茶,说,“咱们学校是2000年经北京市政府批准成立的以杂技教育为主的综合性艺术中专学校。咱们学校曾先后被命名为‘中华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师范学校’……”
“彭校长,”高山打断她,“咱们还是说说案件吧。”
“哦,”彭校长淡淡地答应了一声,短暂地思路跳转之后,说道:“那是三年前的冬天,我们学校组织了一次演出……那时,艺术市场对声乐、舞蹈等传统专业的学生需求越来越少,我们学校决定剑走偏锋,转型以杂技为主要教学方向,就这样招收了一大批有杂技基础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名叫尹小洛的女生,出身吴桥杂技世家,天赋又好,在那届孩子中是拔尖儿的。”
彭校长喝了一口茶,又叹了口气:“尹小洛擅长的节目是高空平衡杂技,类似于维吾尔传统高空表演达瓦孜……三年前的冬天,她在表演到最惊险的后空翻动作时,钢索突然断裂……尹小洛从二十多米高处坠落,当场身亡……”
“这类杂技不是都有完备的安全措施吗?”我问道。
“那是一次大棚演出,为了下一个节目能快速布置道具,就没有设置复杂的保护网,而是在她背上捆绑了安全绳。但是安全绳也在那一瞬间断掉了……”
高山接过话头,对我和胖子说:“我们经过调查,尹小洛走的钢丝是多层绳股的钢丝绳,这种钢丝绳断丝大多数发生在内部,因而是‘不可见的’断裂。她的安全绳也已接近使用年限,我们抽取了那条安全绳做了拉力试验,结果没有通过。我们最终以意外事故结案,学校承担大部分民事赔偿责任。”
“然后呢?”胖子听得入了神。
高山从公文包里拿出三个塑料袋,塑料袋里各装着一个白色信封。我戴上高山递过来的白手套,取出这三封信,左上角盖着“投递地址不明确”的戳子,显然都是退信,收信地址空着,右下角用娟秀的钢笔楷书写着发信地址——正是“星星摇篮”艺校的地址,还有彭校长的名字。
从邮戳来看,三封信分别发自2013年、2014年和2015年,都是十二月份。三封信都只写着:“赵梦兰杀了我。”笔迹都是那娟秀的楷书。
“这是?”我问彭校长。
“2012年11月尹小洛死后,12月我就收到了这封退信,从邮戳看,这封信应该发自我们学校附近的邮筒,这人显然想通过退信来给我寄信。我以为是学生的恶作剧,又想赶快消除这一事故带来的不良影响,就偷偷把这封信藏了起来……但是第二年和今年,我又收到了相同内容的信……”
“在信封和信纸上只能提取到邮递员、分拣员和彭校长的指纹,找不到写信人的指纹痕迹。而且通过对尹小洛作业本上的笔迹,我们做了的司法鉴定,这三封信都确确实实出自尹小洛之手。”高山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模仿的笔迹是绝对不可能逃过司法鉴定的,而死人又怎么可能写信呢。
“还有更加诡异的事情……”彭校长说着,手上的小杯子险些溢出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