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顺利找到刘夏,不得不感谢北京的暂住证制度。
刘夏所住的村子位于昌平区延寿镇,这是一个深山区镇,与北京海拔较高的延庆区毗邻,在冬季格外寒冷刺骨,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就像穿着背心儿。
“沈然怎么没跟你们来?”高山看到只有我和胖子钻出F0,有些诧异。
“昨晚,胖子跟杨杨描述了一下沈然对洗浴中心的分工有多了解。”我解释说。
“哦,”高山点点头,“韩寒的小说还是要少看啊。”
我们在村治保主任的带领下进了村子。除了村委会是白瓷砖贴面的瓦房外,村民的房子都是红砖砌的平房,树木在寒风中摇曳着枯枝。大概是因为冷,村路上没有行人,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毫无生气,只有不远处大山像远古巨兽俯视着我们。
“老马婶子,在你家租房儿的刘夏在家不?”治保主任推开一户宅子的大门,也不管狗的狂吠,大声喊着。
“二子来啦,刘夏搁自个儿屋儿呢。”一个穿着墨绿色袄子的的中年妇女撩开棉布帘子,她的口音与北京方言有些不同。
“别二子,二子的喊我了,我都多大了,婶儿。当着市里的警察同志的面儿呢。”治保主任把高山介绍给老马婶子。
老马婶子一边带我们去后面的出租房一边说:“这丫头毕业了就跟我这儿租房子,每天骑电动车去咱们镇上的‘农家乐’表演节目,河北人,平时话少。”
“哦。”高山把包夹在腋下,边走边听。
“刘夏啊,在家不?”老马婶子啪啪敲着木门。
“婶子,在家呢。”门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市里的警察同志想找你了解点情况。你开开门。”老马婶子说。但是门那边却没有再传来回应。
过了有一分钟,高山觉得不对劲,问道:“婶子,你这个房子北面有没有窗户?”
“俺们这儿的房子北面都没窗……”老马婶子答着,门吱呀从里面被打开了。
“进来吧。”开门的是一个娇小的女孩,穿着赭黄色的毛衣,脸稚嫩而苍白,眼珠却很灵动。
房间很大,朝阳方向有门和窗,窗帘很厚,屋子显得昏暗而寒冷。偌大的空间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个布制衣柜,这在北漂里都算是简陋的配备了。
“我是刘夏。你们坐吧。”女孩坐在床沿最里面,高山坐在她一侧,胖子坐在椅子上,我只好尴尬地站着。
“你不怕我们吗?”胖子看着刘夏。
刘夏脸上掠过一丝冷笑:“怕什么?信是小洛写的,我寄的。”
刘夏的坦白让我一时不知所措:“你不怕警察拘捕你吗?”
“信里是真相。小洛是赵梦兰害死的。”
“说说吧。”我试着让刘夏继续。
“那年,赵梦兰喜欢上了小洛的男朋友庞博。”刘夏毫无铺垫地开始叙述,好像我们都是她熟络的朋友,这让高山慌乱地从手提包里取出笔记本和录音笔。
“有一天,小洛收到庞博的短信,约她去学校北门外的村民健身园。我跟小洛是好朋友,就跟她一起去了。没想到是赵梦兰和她的人设下的圈套。”
“然后呢?”胖子问。
刘夏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胸前一阵起伏:“赵梦兰她们人多,逼着小洛跟庞博分手。我气不过,就骂了赵梦兰几句,被她身后的两男一女拖到旁边的面包车里打,嘴角很快就咸了,头被那个女人踩在皮靴子下面……”
刘夏说到这里,牙咬着下唇,似乎在强忍泪水。“小洛很着急,大声地喊救命。我从面包车的缝隙里看,园子里正在健身的几个人灰溜溜地走了……他们打得更狠了。”
我们沉默着。
刘夏继续说:“小洛担心我,就答应了赵梦兰。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高山追问,记录的手有点抖。
“他们脱光了我和小洛的衣服,让我们抱在一起,拍了照片。说,如果小洛再跟庞博联系,就把我们的照片发出去。后来,她还造谣我跟小洛是‘拉拉’……”
“‘拉拉’是什么?”高山问道。我忙捅了他一下:“回去问百度。”
“怎么不报警?”我问。
“报给赵梦兰她爸吗?”刘夏反问。
“尹小洛后来的坠亡与赵梦兰有关吗?”我岔开话题。
“我和尹小洛是老乡,我们两家都是钢丝平衡世家。钢丝平衡除了技巧之外,重点就在装备,这涉及到钢丝紧缚、钢丝直径与刚性等等。我们不会随便踏上自己都不了解的钢丝……”刘夏说。
“你是说,尹小洛坠亡不是意外?”胖子抖机灵。
“对于专业的高空平衡演员来说,装备出现问题,更多是演员自己不想活了。”刘夏看向别处,“小洛希望以死控诉自己受到的屈辱。那年赵梦兰不满十八岁,小洛知道事情暴露也奈何不了她。
刘夏叹了口气:“小洛要用死的方式让怨念纠缠赵梦兰一生,她留下了一百封信,让我每年在她忌日后邮寄出一封……”
我心头萌生寒意:“是怎样刻骨的恨能让一个花季女生用生命来报复,而且是一百年……”
刘夏从床下拖出一个行李箱,里面有厚厚的一沓信。还有一张刘夏与尹小洛的合影,两个女生笑得很灿烂。
箱子里侧有一根钢索,上面还有磨损树皮的痕迹,我突然明白了彭校长看到的那有来无回的雪地足迹……
尽管我不愿相信结尾这样直白,但是我又不得不接受:赵梦兰、赵梦兰曾经的党羽马艳艳、刘夏被高山带回警局接受调查……
我再次见到高山是在沈然的诊所里,他又问我:“‘拉拉’是什么?”
我说:“‘拉拉’就是一个女人肯为另一个女人的委屈,控诉一辈子。”
(《杂技》完,下章《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