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的寒露父亲都要去祭奠娘亲,每月也不差的去陪陪殷老将军,贺兰琰不满父亲的隐忍和懦弱,娘亲都不曾爱过,父亲竟还能做到这样无暇的守护!?
墓前的逼问,使他憋在心里多年的阴霾一次爆发了。父亲面上的惊恐和难以置信清楚可见,是没料到他知道了。
一时,贺兰珽竟仰天大笑了,最后却还是转变成难言的苦涩。贺兰珽历经过沧桑的容廓,被岁月敲磨得早变了模样,身上的道道伤痕,是他驰骋沙场的见证。辉煌的一生全都在旁人眼里,而那不堪的往事,却默默藏于他胸中了吧?
干唇缓启,当年的点滴被一一道出。那果真是旁人的爱情哪,而贺兰珽却还是一念执着,甘愿一直守护,站在他们幸福的背后,暗自心伤。
贺兰珽比贺兰玌小了两岁,没有他的风流和豪气,磨蹭于对喜欢的女孩袒露爱慕,犹豫不前。明明是先遇到,明明是先相识,却还是输了,输的一败涂地。他的心里也有悔恨,悔恨当初为何要在贺兰玌面前说了那么好的芊微,让他去追…
那天,就是传出贺兰玌在外遇险,生死不明的日子,芊微来找了他。国内还动荡不平,睢王面上说要找继承大统的人,实为暗地里铲除有关太子贺兰玌的一切。
她怕,说自己有孕一月多了;她说,她要护好阿玌的孩子,也许这将是世上最后一个牵挂了;她说,阿珽,你能不能娶我……
她说,阿珽,对不起……
他是自愿的,他是自私的,给了芊微名分,娶作正妻。他爱她,爱她的一切,即使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即使那颗心也不是他的,就这样自私地困住了芊微一辈子。他原以为,她也会有他的孩子;他原以为,她的心也终会是他的;他竟傻傻以为,至少在身边,就不会太冷…
没想半月后,皇兄平安归来了。斩了逆臣,收了复地,登了皇位。
皇兄和芊微不能在一起了,是他生生隔断了他们。皇兄不肯听他解释,连她也不愿见了,一道谕旨就把他们赶到了浦金。是要死生不复相见了吗?
贺兰珽坐在芊微墓前,双眼发愣,眼眶发红,身体剧烈地颤着,也不停地咳着,一句一停顿,一句一伤神…
“你娘并不食芫荽,那是皇兄喜的……”
“你娘身子不好,是常年累下的病……”
“后来,你娘死了……”
贺兰珽抬头仰望,也许这夜空中的明星啊,有一颗就是芊微,她那么好,一定是在天上看着他们了。究竟是谁做错了,到现在还是看不懂。
这一世啊,谁都怨不得谁了…
娘死得不明不白,贺兰琰自是不会相信台面上的那套说辞。可是他并不确定,到底是谁害了娘亲?
贺兰玌是不知道还有他这个存在,可这并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比如陶氏,再比如贺兰珺……
他并不想与任何人争这皇位,他不稀罕。就是坐拥了天下,又能怎样呢?为何贺兰珺还要苦苦相逼,他都退让了几年,难道非要赶尽杀绝才肯放心吗?可是,他就算是什么也不要,也不会想做一只蝼蚁,任人践踏。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想要撑起的一片天……
知道被派往匚墑时,他淡然看开了,冷静对待,叫了青邪让照看好安阳的一切,尤其是阿筱周身的所有。而阿筱的突来,让他喜不自禁,真想这辈子都拥有再也不松手,可他还是放了手,他吩咐下人把阿筱的包袱收回了姜府。
那午后,阿筱拨动他亲手为之的紫檀瑶琴,铮铮流出的琴声,像是舞出了春日的桃片飘零,舞出了湖畔的春水叮铃,看那风中跃跃的气流,辗转拨动,翻腾荡漾。阿筱在风中定坐,他迷了眼,也迷了情。
阿筱送他的风景哪,江山都无法与之比拟!他本不是多话的人,却刻刻忍不住要与她言语,即使是只字片语,也能撩拨起一阵涟漪溢满心头,甜甜腻腻。
深深地看着他,深深地看着她,这样让时光荏苒的飞逝,一眼万年,不如让时光静止吧,多想在这一刻…
未时,鼓号萧萧,长军远行。
那撇素衣白裳,离他愈来愈远。他难以想象,前一刻她还在他怀里,这一刻竟已相隔这般远。不曾得到过,就不知这份情如此难分难舍;不曾离开过,就不知她会让他这般流连;不曾相爱过,就不知他也会这般痴情痴心。
他甘愿,失了念想,一生只为一人。
曲桃轩。
“你去哪了!?”
刚一进门,就是铺天盖地的斥责。姜知远见昕筱还是那身素衣,就更加蹙眉不爽了,穿得都是什么,跟哭丧似的。一回来也不知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就知道往外跑,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了!
“不是说了,让你在屋里呆着吗!又野到哪里去了?”
昕筱连坐都还坐不得,只得低头听姜知远满口的谩骂:丫头不听话…这么多年,翅膀长硬了…云云。不一会儿,她的心思就跑得老远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看来爹爹是要发难了,十分不满她这个不争气的闺女喽!
“老爷~你就少说两句吧!”董姨娘甩着花帕,几步上前给他捏捏肩,帮他顺着气,道:“你看那沐小姐是筱儿的好友,这不送也是不可能的,对吧?你就消消气…筱儿,快,给爹爹认个错!”
见董姨娘对她使着眼色,昕筱也不拖拉,连忙颔首低眉,唯唯诺诺道:“爹爹,筱儿知错了,以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再也不出来!”
一认错,姜知远脸色就好了很多。他下午来曲桃轩送画像,本打算好好和她谈谈,结果又不在府里,你说能不怒火冲天吗?他拍了拍桌子,指着这一张张画卷道:“你这几天都好生养着身子,把书画琴棋都捡起来练着,平时也要多注意打扮,不要再这样素衣朝天了……”啰啰嗦嗦半天,才说出重点,“闲了看看这些画卷,有喜欢的就说!”
“唔……筱儿知道了…”她不再多言,上前给爹爹倒了杯赔罪茶,略带可怜地站到一边去了。
姜知远也是无可奈何,深深叹气后便走了,董姨娘一行人也就跟着要走,最后还跑过来偷偷道:“你爹近来心情可不大好,别在惹他了!”警告一句,姨娘就敛眉走远了。
她默默无言,环视一圈已经被佑风佑雨打点好的屋子,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她放了小荠出门找佑雨玩,自顾自地上榻沉闷去了…
祈玉离开的第一夜,她失眠了…
祈玉离开的第二夜,她不敢睡…
祈玉离开的第三夜,有如玉君子翩然入梦,浅尝辄止后,只剩冷若冰霜...
祈玉离开的好几夜,月色如水,星辰似日,她合着凉风入睡,午夜梦回……
而旦日的光辉,总是耀眼。
“这个不行,佑雨你怎么挑的?”
“哎?就你手上的这个,白芷满钿正适合!”
“紫琉璃,配上衔珠凤头,不错…很称这侧倾髻……”
整个人木讷地坐着,不言不语,昕筱任董姨娘在她发上翻云覆雨,招呼这个,摒弃那个,使唤佑风,差遣佑雨…不一会儿,姨娘就把她打扮成了花里胡哨,争风夺春的模样。
她痴痴看向镜中的女子,襦裙是藕丝曳地花裙,披着的又是烟云叶华锦衣,一条紫色流苏穿腰而系,将她的小蛮细柳腰展露得绝代双骄。她微翘小巧的鼻梁恰似最无暇的地方,白皙出水,凝脂如霜。
可是她却柔荑一伸,取下那琉璃衔珠,微微道出一声:“带的有些多了,姨娘!”
“啊…那好吧……”见她已经取下,姨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要她专门招呼的倾髻还高高挺立着就好。其实带的哪里多了,摘掉凤头簪,也就只有满钿和冬梅鸾点步摇了,筱儿就是太素雅了,只想当个香草美人…
不过,还好今天有她把筱儿装扮的芳馨满体,姣丽蛊媚。楼中少女弄瑶琴,回眸一笑千金散,这还怕成不了老爷交代的事吗?
在爹爹的安排下,昕筱今晚要见的是池太尉之子池炜安,在茗芝楼约了一顿饭。虽然她极不情愿,奈何董姨娘早早来她房里折腾她的脸,发,衣,如此她还躲得掉吗?
夜晚,还是很美的,她喜欢孑然踱步的感受…
花街的人一向很多,许多小姑娘夜夜流连于此。痴痴望着那一闪一闪的灯笼,上面画着花容月貌的仕女拈花,书着至死不渝的旦旦誓言。也许就在下一刻,如意郎君就与能你在灯火阑珊下邂逅。
真美……
不知不觉,昕筱也变成了这小小心思的女子,为****左右,为****喜怒。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茗芝楼二楼的隔间,能听到此起彼落的女声,似是不耐烦,似是骄纵。昕筱大步流星的腿愣是收了回来,抹了一把冷汗。我的天呐,怎么池佩烟也来了?这是世仇啊,真是搞不懂了,她干嘛总是处处相逼?呃,不想进去了…
踌躇了许久,里面的人像是爆发了一般:“这个姜昕筱,是什么意思啊!?”
“让我们两个干巴巴地在这等着,真是好大的牌场!就是皇上太后也不会这样怠慢咱们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