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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话说在品剑大会上周振华击败康宣,韩肃余不敌郑庭东。第三场由杨韵馨对阵张轨。杨韵馨款步轻盈,走上擂台,举止之间一股恬静灵秀之气自然而成,略带幽香的山风轻抚着她柔和的秀发,卷起一阵飘逸的波涛,融融春日斜映在她的香腮上,当真秀靥如仙苑奇葩,玉颜胜随珠和璧,尤其那一抹清雅的韵致,使人简直不敢相信——她,也同样是凡尘中的人物。

张轨躬身行礼道:“仙妃,请赐教。”杨韵馨敛衽还礼道:“张大侠,请。”话音刚落,剑已出鞘,蓦然间两道寒光迎面扑来,张轨将长剑一抖,挽出一个剑花,灵动璀璨的剑花与杨韵馨的两柄短剑绞织在一起,叮当作响,清脆悦耳。杨韵馨使出一招“鸳鸯连环腿”,向后跃开,心中暗叫了一声“好险!”

杨韵馨刚才使的那一招叫“双龙夺珠”,两柄剑一左一右,双管齐下,无论对手用兵刃架开她的哪一柄剑,另一柄剑都可以刺伤对方,但张轨却能以剑花同时绞织住她的两柄剑,这实属不易。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通常情况下比剑,见对方的剑直刺过来,都会用剑横架,张轨却始终将长剑直挺挺地竖拿着,连理双星剑的剑身只有普通剑的一半长,如果三柄剑都直来直往,那么连理双星剑还没有触及张轨,杨韵馨已被刺了个透心凉。

虽然只过了一招,但杨韵馨心中清楚,张轨是她自出道以来遇到的剑法最高明的对手。当下凝神定气,沉着应敌,将连理双星剑施展开来,步步生莲,依依如柳,众人见她一招一式都带三分婀娜体态,顾盼之间流露一段妩媚风姿,只道她是厚积薄发,殊不知她已是曲尽平生所学了,只不过她所学的剑法轻功,都十分讲究闲雅清隽,纵使在性命相搏之时,也同样令人赏心悦目。

再看张轨,只见他招招灵动潇洒,剑剑翰逸神飞,貌似雍容徘徊,实际上,他又何曾不是将看家本事毫无保留地使了出来。

他二人剑随心动,招随意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将“剑走轻灵”四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围观的各路英雄,有不少都是在江湖上跌打滚爬了大半辈子的人,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却也从未见过这等优雅美观的比斗,一时竟忘记了这是在打擂,简直把它当成了一种美的享受,一个个看得心旷神怡,喝彩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若是单论剑法,杨韵馨与张轨实是在伯仲之间,但张轨吃亏就吃亏在内力不及杨韵馨深厚,百招之内尚不明显,到百招之后,出剑的力道开始逐渐减弱,这其中的玄机,旁观者看不透,杨韵馨却心中雪亮,越打到后来,她越是守多攻少,心道:“我就这么跟你耗下去,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张轨久经沙场,阅历颇丰,岂会看不透杨韵馨的用意,他心知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当下催动剑力,连连猛攻,欲速战速决,但杨韵馨剑路纵横,毫无破绽,张轨始终攻不进去。

忽然杨韵馨一招“蝶影纷飞”,双剑分刺张轨上下两路,中路却出现了空当,张轨心中大喜道:“失此良机,再无风云变换之势矣!”当下一剑攻向杨韵馨的中路,却不知杨韵馨看出了他已是强弩之末,知他急于求胜,故意卖个破绽给他,放他进来,等他剑到中途,忽然将双剑往中路一合,连理小枝收拢,将张轨的长剑牢牢锁住。张轨暗道:“不好,中计了。”欲待将长剑回撤,却哪里来得及。杨韵馨将纤腰盈盈一摆,婀娜曼妙的身姿自左向右,微微晃动,飘逸有致,如同清风中摇曳的花蕊,在那一瞬间完美的绽放。张轨但觉从长剑传过来一股极强劲的内力,直震得他虎口发麻,只听得“嗡”的一声,长剑脱手而出。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有喝彩声,但台下数千人竟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杨韵馨不禁有些纳罕,忽然郑庭东在人群中抢先喊了一声“好”,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哦,对,应该喝彩。”顿时掌声雷动。杨韵馨心中隐隐对郑庭东生出了几分好感。

原来刚才众人都看傻了眼,一时竟忘记了鼓掌。尤其宋望海,脖子前伸,二目微微暴出,嘴巴半张,唾液沿着嘴角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蒋晓菲站在远处看见,身上蹭起一层鸡皮疙瘩,她素来对杨韵馨敬若天人,今见宋望海竟敢如此亵渎杨韵馨,真恨不得上前扇他两个耳光。但上次她与戴丽华斗嘴,险些给杨韵馨惹下一场大祸,事后她自责不已,也收敛了许多,更何况宋望海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公子,她不想再给杨韵馨惹麻烦,只是站在一旁气得腮帮鼓鼓的。凌云堡的副总管黄明章就在宋望海身旁,他虽未看见蒋晓菲正朝这边怒目而视,但也觉得少主的这副尊容有些不雅,他轻轻拉了一下宋望海的衣袖,低声道:“少主,走吧,咱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办。”宋望海答应了一声,但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缠在杨韵馨身上,双腿早已不听了使唤,挪了半天也没挪动一寸,好在当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杨韵馨身上,无人顾及到他。

第四场由戴丽华对阵贺庭强。戴、贺二人走上擂台,互相行过礼后,贺庭强一声清啸,长剑生风,斜行直击,威猛非凡。戴丽华也不客气,登时连环攻出十三刀,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二人片刻间便拆了六七十招。众人只见擂台上寒光闪动,一口单刀竟然衍生出成百上千道身影,方圆丈余的圈子里处处被刀光笼罩,贺庭强不但不畏惧,反而越战越勇,将手中长剑使得犹如疾风骤雨一般,气势凌厉,剑招狠辣。

斗到此时,戴丽华已洞察到了贺庭强的弱点:松雷剑法刚猛有余,但却轻灵不足,破解这一类武功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贴身短打,恰恰女子身体纤巧,往往比男子更擅长贴身短打。戴丽华忽然一招“落叶无声”,柳叶刀自上而下,这刀无声无息,但是在场的武学名家都看得出来,她的刀刃上蕴含了无限劲力。贺庭强当然不敢大意,舞剑护住上盘。戴丽华正是要他护住上盘,她刀到中途忽然手腕一翻,变招为“单臂擎天”,将贺庭强的长剑架在高处,自己则趁着这个间隙,灵活地从贺庭强的腋下滑了过去,她出招之前尚在贺庭强的对面,一招使完,已经闪到了他的身后,身法的确又快又巧。贺庭强剑法威猛有力,却只能御敌于数尺之外,如今戴丽华欺身到他背后,他的剑法就施展不开了,欲待转身,却已来不及了。戴丽华人在他背后,刀却还留在他身前,她将单刀往回一撤,贺庭强顿觉颔下发凉,他知道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只得弃剑认输。

杨韵馨与戴丽华的武功不相上下,但刚才杨韵馨与张轨游斗了将近半个时辰,方决出胜负。戴丽华与贺庭强交手却前后不过一刻钟,这固然是因为贺庭强的剑术不及张轨高明,但主要还是杨、戴二人习武的侧重点有所不同,采取的战术也各不相同。

戴丽华这一场速战速决,赢得干净利落,喝彩之声比上一场却相去甚远,究其原因,还是在于百叶刀法直来直往,远不及连理双星剑有观赏价值。

到此时为止,第一轮比武结束,第二轮开始,抽签结果第一场由郑庭东对阵杨韵馨,第二场由周振华对阵戴丽华。郑、杨二人走上擂台,礼毕,各自亮出兵刃,杨韵馨抢先一招“祥云出岫”,郑庭东举左手钢轮隔开,右手钢轮向杨韵馨还了一招。杨韵馨舞态生风,郑庭东健步如飞,两般兵刃刚轻轻碰了一下,立即左右分开。郑庭东深吸了一口气,又踏步上前,双臂大开大阖,以急招向杨韵馨猛攻,杨韵馨剑分左右,互相呼应,招断意连,绵绵不绝。

郑庭东最擅长的便是用钢轮锁拿对手的兵刃,但连理双星剑剑身只有普通剑的一半长,要锁住它,难度何止增大一倍,加之杨韵馨身法飘逸,郑庭东在擂台上缠斗了大半天,直如捕风捉影,徒劳无功。杨韵馨听到郑庭东呼吸声逐渐沉重,显然是内力不支,但杨韵馨并不急于求胜,依然凭借着精妙的剑法和灵巧的轻功与他周旋。

郑庭东心道:“事已至此,我若再有所隐藏,势必前功尽弃。”他将左臂前伸,钢轮脱手而出,杨韵馨吃了一惊,向右跃起,躲过飞轮,那钢轮飞出一段距离后与空气发生摩擦,在空中旋了几圈竟然又往回飞,同时另一只钢轮也脱手朝杨韵馨飞了过去,杨韵馨纤腰后仰,钢轮在比她的脸只高出几寸的位置飞过。头一只钢轮飞到半途中,突然裂成三只形状大小都一样的钢轮,分别攻向杨韵馨的上中下三路,亏得杨韵馨临阵经验丰富,眼见无法同时挡住三只钢轮,她将身一纵,跳出两丈多高,半空中一招“轻舟平渡”,待三只钢轮都从底下飞过去之后,她才轻巧地落了下来。此时,另一只钢轮也一裂为三,二只钢轮转眼便衍生成了六只回旋镖。

郑庭东一击不中,立即将钢轮收回,通常情况下人们用回旋镖都是把它抛向对方,郑庭东则不然,他双手随接随抛,六只钢轮来回飞舞,始终是围绕着他自己,他以自己为中心,用六只钢轮织成一张严密的钢网,将身体的前后左右乃至头顶都包裹起来。此时,杨韵馨的剑法再精妙也休想攻得进去。起初那张钢网的半径不过丈余,但几招一过,半径逐渐扩大,转眼已将整个擂台都罩住,杨韵馨本人当然也被笼罩在其中。

台下数千与会者,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都不禁为他们心目中那位玉洁冰清的仙子捏了一把汗。陈宁羽回过头来问陈俊枫道:“爹。这是什么武功?”陈俊枫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认得。”陈俊枫素来以博学著称,对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都能如数家珍,连他都不认得的武功的确不多,但这门武功岂止是他,就连郑庭东的同门师兄贺庭强也不认得,他只道这是郑庭东自创的。

实际上这套武功乃昆仑派先贤所创,叫“六合一气小周天”。在昆仑派的武学典籍上,对这套武功有详细的记载。但五行轮是一种奇门兵器,又不易练,练这种兵刃的人本就不多,加之这套武功对使用者的要求十分苛刻,一招一式都必须拿捏得分毫不差,要练这套武功,至少要有十年扎扎实实的功底,昆仑派包括掌门人路博欣在内,上上下下几千弟子,练五行轮能练到这层境界的也只有郑庭东一人而已。昆仑派其他弟子纵使看到这部武学典籍,亦无法略窥门径,故无人问津。至于昆仑派以外的人,就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

郑庭东迟迟不愿显露“六合一气小周天”,是想把它留到与周振华争天下第一时使用,在天下英雄面前一鸣惊人,如果事先露了底,周振华有了防备,就再难收到出奇制胜的奇效了。但是连理双星剑奥妙的剑招层出不穷,不用“六合一气小周天”实难取胜,过不了杨韵馨这一关,说什么争天下第一,都是一纸空话。

台下众人见那六只钢轮忽远忽近,忽高忽低,貌似杂乱无章,其实它们都有自己的运行轨道,来回往复,各依法度。旁人尚且看得眼花缭乱,杨韵馨身在其中,其处境之险就可想而知了。但听得风声霍霍,回旋飞舞的钢轮从四面八方袭来,起初几招,她勉强还可以腾挪闪躲过去,但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也随着钢轮在半空中回旋,几招一过,渐觉杳杳冥冥,天旋地转,一时竟辨不清了东西南北,进不能攻,退不能守,真是欲哭无泪……

忽然,杨韵馨听得耳畔风响,她侧头一看,一只钢轮正飞向她的右臂,她此时已头晕目眩,待她回过神来,欲待躲闪已然不及,眼看那条欺霜赛雪的玉臂就要被剁下来,台下数千人齐声惊呼,只听得“当”的一声,从另一个方向飞过来一只钢轮,将先前那只钢轮击落。原来郑庭东眼明手快,见杨韵馨无法躲开这凌厉的一击,就顺手接过一只钢轮朝那个方向掷去,自己将这一招化解开了。

郑庭东将其余几只钢轮陆续收回,上前躬身行礼道:“庭东险些失手,让仙妃受惊了,冒犯之处,还望海涵。”杨韵馨已吓出一身冷汗,她定了定神,道:“多谢郑少侠手下留情。”她佩服郑庭东精湛的技艺,更感激他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不禁又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

下一场由周振华对阵戴丽华。戴丽华敛衽行礼道:“周大侠,小女子献丑了。”周振华抱拳还礼道:“戴女侠,请赐教。”忽然眼前白光一晃,戴丽华刀已出鞘,柳叶单刀一分为三,向他的上中下三路斜削过来。众人又是心头一惊:她手里明明只有一口刀,如何可以一分为三?又如何可以同时砍向三个方向?戴丽华这一招叫“梅花三弄”,其实是把同一招刀法反复施展三次,但每次施展时手法又略有不同,只因她出手太快,所以在旁人看来,这三刀似乎是同时使出来的。

周振华凝神观看,已辨出了这三刀的先后次序,他知道前两刀都是虚招,真正能伤人的只有第三刀,他将长剑斜挥,使出一招“英雄逐鹿”。刀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刀剑刚刚相触,尚未来得及分开,戴丽华忽然将手一松,刀柄余力未衰,柳叶刀兀自绕着剑身在空中旋转,待转了半圈之后,戴丽华一把接住刀柄,将长剑压在刀身下面。此时她单刀往下按,可以压制住周振华长剑的攻势,往上削可以攻向周振华上身的各处要穴。众人心中赞道:“不愧是天下第一侠女,仅用两招便占据了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周振华将身子后仰,双足却始终在原地不动,身体自膝盖处弯折,但自大腿至脑袋却始终保持一条直线,且与地面平行,这一个姿势叫“铁板桥”。如此一来,长剑自然而然的抽了出来,他以立足点为圆心,将身体在空中旋转,长剑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圆弧,这一招叫“白龙出海”。戴丽华见这一剑来得凌厉,不敢硬接,将身一纵,跳起两丈多高,半空中身形变换,使出一招“凤凰来仪”。

四大名剑中,凤翔剑与雁行剑走的是轻灵一路,而冠峰剑与松雷剑则属于刚猛一路。但周振华的剑法不似贺庭强那般有刚无巧,他一招一式都讲究气象森严,雍容肃穆,虽然刚猛,但同时又不乏王者之风。

杨韵馨见戴丽华能与周振华在天下英雄面前刀来剑往,说不尽的羡慕,心道:“如果此时和周振华在擂台上翩翩起舞的人是我就好了,怎么偏偏让她抽到了那只签呢。”

周振华长剑大开大阖,气象宏伟,大有秋风落叶、石破天惊之势。戴丽华自出道以来,所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就是杨韵馨了,当初与杨韵馨互拆数百招难分高下,如今周振华的剑法内功都更在杨韵馨之上,她自忖斗不过周振华,看来与这“天下第一”的殊荣是无缘了,既如此,不如索性送个顺水人情与周振华。

只见周振华长剑晃动,使出一招“鹍化为鹏”,紧跟着便是一招“大鹏展翅”,其后又是一招“扶摇直上”,这几下急攻是“冠峰剑法”中的“逍遥三式”,结构严谨,毫无破绽,且剑刃上蕴含了上乘内力,使对手有风雨大至之感。戴丽华举刀挡隔,只听得“当”的一声,柳叶刀直挺挺地钉在擂台上。

戴丽华这一下掩饰得甚是高明,旁人只道是周振华浑厚的内力将柳叶刀震落了,但这“逍遥三式”上究竟蕴含着多强的内力,旁人不知道,周振华自己却心中有数,凭戴丽华的内功,决不至于被震得单刀脱手,退一步讲,即便戴丽华真的挡不住这股内力,她刀法精湛,完全可以利用巧妙的招式,将这股内力化解于无形,显然戴丽华未尽全力。其实周、戴二人的武功相距不远,如果硬碰硬,周振华纵使得胜,也必然拼得精疲力尽。戴丽华是有意让他多留些精力去应付郑庭东的“六合一气小周天”,周振华知她心意,向她颔首致谢,戴丽华嫣然一笑,秋波传情,她本就生得很美,这一笑更显妩媚妖娆,周振华不禁心头一荡,顿觉三魂出壳,七魄无踪。别人并未察觉到,杨韵馨却远远望见,这次第,怎一个“酸”字了得。

陈俊枫迈步走上擂台,道:“今日天色已晚,暂且罢战吧,明日再请周大侠和郑少侠一决雌雄,且看谁能在本次品剑大会上夺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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