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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且说吕绍雄乘着三匹快马,昼夜兼程,行了个月有余,方才来至荆西。荆西乃多山之地,道路崎岖,马匹行走艰难,吕绍雄索性将三匹马都卖了,而后寻津问路,徒步深入群山之中。这一日,他来到一座高山脚下,举目观瞧,但见:溪涧深幽石可数,山峦突兀雪无垠。云深雾罩,隐约千般景致;峰奇路陡,尽显百样峥嵘。起伏无雁过,曲折有兽鸣。凭高远眺南海阔,展臂摘星楚天低。

吕绍雄正欲绕道而行,忽见山涧边的一块大青石上坐着一个老渔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满脸皱纹,须发全白,看样子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了,他手拿一根竹竿,竿头系一根细线,线下端系着一根针,针尖离水面有三尺来高。吕绍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儿个我在这儿碰上姜太公了?”他上前行了一礼,道:“老人家,我向您打听个事,请问去孤魂山怎么走?”老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后那座高山,道:“喏,这就是孤魂山。年轻人,你去孤魂山干什么?”吕绍雄闻言,心中大喜,暗道:“幸亏在这里遇上了这位老渔翁,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他接着问:“请问山上是否有个玄骨洞?洞中是否居住着一位玄骨居士?”老渔翁道:“不错。”吕绍雄道:“在下有要事求见玄骨居士,烦劳老人家指点路径。”老渔翁道:“你要去见玄骨居士?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你去了就回不来了。”吕绍雄道:“为什么?”老渔翁道:“那玄骨居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身高三丈,眼似铜铃,一张血盆大口有水缸那么大,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还不够人家一顿饭呢。”吕绍雄道:“老人家,莫要说笑,人哪有长成那样的,在下真有急事要见玄骨居士,请老人家指路。”老渔翁长叹一声道:“唉,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良言难劝该死鬼。也罢,那棵大松树后面有一条山径,你沿着那条路往前走,在第三个三岔路口往左拐,继续往前,在第二个三岔路口往右拐,再往前走五里多路,在树荫深处有个山洞,那便是玄骨居士的洞府了,回头你若是遇到了什么不测,莫怨老汉我事先没有提醒你,你去吧。”

吕绍雄道:“多谢老人家指路。”然后按照那渔翁所说的路径前行,他虽然义无反顾的继续前行,但听了那渔翁的话,心里多少有些发毛,转念又一想:“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不成还能回去吗,为了晓菲,我也豁出去了。”行不多时,他已来到第三个路口,按渔翁所说向左拐,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第二个路口,向右拐,又走了五里多路,竟然回到了第一个三岔路口,但仔细一看,又似是而非,这一下吕绍雄可慌了手脚,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无奈之下,他任选了一条路,继续向前走了一程,眼看夕阳西下,天色将晚,吕绍雄心道:“且找一户人家投宿,明日一早再行不迟。”但这荒山之中,哪里有人家可供他投宿?

过不多时,夕阳渐沉,夜幕渐临,周边的景致都逐渐变得昏暗了,终于太阳彻底下山了,偏巧当晚没有月光,四下里一片漆黑,一阵冷风吹过,其声呜呜然,如幽灵夜哭,吕绍雄被这风吹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身边的草丛中时不时的传出悉索之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动弹,远处的深山老林里,一声狼嚎如利箭般,直往他的耳朵里钻,吕绍雄欲哭无泪,一颗心差点从腔子里跳了出来。

忽然,吕绍雄看见在不远处有一盏红灯,忽明忽暗,若隐若现,说不出的诡异可怖。他寻思:“灯火之处,必有人家,正好去借宿一晚。”当下,朝着红灯的方向走去,那红灯看样子离他不过百余丈的距离,但他行了将近有一里路,红灯依然离他那么远,距离既未缩短也未拉长。吕绍雄强打起精神,又走了一里多路,终于走到了灯下,那是一户山里人家,几间茅草屋,门前立着一根旗杆,杆上挂着一盏红灯。

吕绍雄心道:“这山里人家,门前要挂一盏红灯干什么?”但他此时又累又饿,不及细想便上前敲门,刚敲了两下,那扇老旧的木门便“嘎”的一声开了,但门内没有人,它是自动开的。吕绍雄冲着房里喊了声:“有人吗?”房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的回音,他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谁呀?”吕绍雄道:“过路之人,求借宿一晚。”那个声音道:“进来吧。”吕绍雄就是再冒失,也不敢就这么进屋,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少时,屋子里忽然变得亮堂了,吕绍雄往里一瞧,见一个老妇人端着一盏油灯走到门口。那老妇人弯腰曲背,面如干尸。她将吕绍雄让入屋中,道:“老妪上了年纪了,手脚不利索了,让客人久等,客官莫怪。”说完,又干笑了几声,虽然在笑,但脸上却无丝毫表情,而且她那个干涩的声音,笑得比哭还难听。吕绍雄道:“不敢。”

老妇人将吕绍雄领到一间偏房,道:“客官,今晚就在此安歇吧。”吕绍雄见这户人家处处透露出一股阴森鬼气,不禁问道:“老人家,这家中除了您之外,再无别人吗?”老妇人道:“仅老妪一人,再无别人。”吕绍雄道:“哦。”只要是稍有江湖阅历的人都应该考虑到,她一个老妇人,孤身一人住在这深山之中,柴米从何而来,可叹吕绍雄毕竟涉足江湖时日尚浅,竟未想到这一层。

吕绍雄又道:“老人家,您家中可有什么东西可解饥渴?”老妇人道:“客官稍等。”少时,老妇人拿来几个大饼和一碗清水,道:“山里人家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客官将就着用点吧。”吕绍雄道:“多谢老人家。”又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道:“不敢白住,川资奉上。”老妇人接过银子,道:“不打扰客官休息了。”说完,转身出去了。

吕绍雄一顿狼吞虎咽,将饼水吃喝干净,而后将包袱放在枕边,抱着长剑,和衣而睡。他出门在外,不敢睡得太死,他心中虽然不断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警惕,但毕竟奔波了一整天,已然疲惫不堪。不一会儿,已酣然入睡。次日,吕绍雄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伸了个懒腰,环顾左右,自己竟是睡在一片草地上,包袱就放在身边,剑就抱在怀里,周边的景致与昨夜来时相同,但哪里有什么房舍,身边只有一座古坟,坟前有一株老枫树,其叶殷红如血。

饶他吕绍雄是个初生牛犊般的愣头青,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被吓得手足无措,他连滚带爬,一口气跑出两里多地,转过一处山坳,只见迎面走来一个中年樵夫,挑着一担柴,吕绍雄正在全力奔跑,双脚哪里停得下来,两人撞了一个满怀,那樵夫被他给撞趴下了,不禁破口大骂道:“你走路不长眼睛呀,跑什么跑……”吕绍雄道:“这位老兄,小弟昨夜遇见鬼了,这才致使惊慌失措,冲撞了老兄,老兄莫怪。”樵夫奇道:“你怎么遇见鬼了?”吕绍雄遂把昨夜的经过讲述了一遍。那樵夫道:“你莫不是遇到了镜湖鬼母。”吕绍雄道:“谁是镜湖鬼母?”樵夫道:“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孤魂山脚下,住着一个姑娘,她很想要一件首饰,但家里穷,买不起,后来,她一气之下就投镜湖自尽了,变了鬼之后,她还是很想要首饰,于是夜里经常出来打劫过往行人身上的珍宝,这一带的百姓都知道这个传说。对了,小哥,你赶紧看看身上丢什么值钱的东西没。”吕绍雄一摸身上,金银俱在,唯独蒋晓菲送给他的那支珠花不见了。吕绍雄大脑一片空白,自言自语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那樵夫道:“你丢东西了?”吕绍雄道:“老兄,被那鬼母偷去了的东西可有什么办法追回吗?”樵夫道:“你会水吗?”吕绍雄道:“不会。”樵夫道:“这就好办了,镜湖鬼母就住在镜湖之中。你跳到那湖里自尽,淹死之后,你的鬼魂就能见到她了,小小一个镜湖,如何住得下两个淹死鬼,你就对她说‘你若不把东西还我,那我就住在这儿不走了。’她一着急,东西就还给你了,然后你再上岸还阳。”吕绍雄道:“怎么还阳?”樵夫道:“你放心,只要你肯上岸,那鬼母自会助你还阳,上次一个大姑娘丢了东西,就是这么要回来的呢。”吕绍雄本来不信神鬼之说,但昨夜之事却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所以他对那樵夫所言深信不疑,道:“多谢老兄指点,但不知去镜湖该怎么走。”樵夫一指旁边一条岔路道:“顺着这条道往前,拐弯就到。”

吕绍雄依那樵夫所指,行不多时,果然看见一个小湖泊,如一面镜子般镶嵌在深山之中,他鼓起勇气,紧闭双眼,舍命往里一跳。吕绍雄生长在北方,从未学过游泳,挣扎了几下便往下沉,一口水呛入气管,只觉天旋地转,紧接着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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