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时轮眼望四周,心生感叹,但又略显迟疑,便转头问道:“华小妹,过了这许多年,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师傅以前坐的,究竟是哪块石头?”
华缤缤笑道:“段老师,干咱们这行的,不管到哪,那总得要先查探一番,何处可以够容身,什么地方能借用隐藏,哪几条道路利于闪退,该怎样消隐自己热能,如何利用信号盲点等等,那可是咱必修的课程,如今都高科技时代了,您还以为干咱们这行的,会真挺容易么?”
段时轮拍了下自己额头,忍不住哈哈笑道:“你瞧我这记性,怎就忘了你家拿手本事?呵呵,华小妹,请前面指引。”说着,往旁边避开了一步。
华缤缤也不扭捏,走上前来,仔细瞧了瞧湖底地势,突然就笑了起来,说道:“见左边那条高耸的黑色麻石没?若没记错的话,那后面,还藏有我两条飞索呢。”
说着,便迈步向左走去。
那潭底到处都是巴掌大五花卵石,脚踩上去,会不时往旁边滑溜,她每行一步都甚为小心,直去到黑石边上,那才蹲下身去,往暗处随手一捞,便摸出两团银色长索。就看那电镀过的金属长绳,因沉没水底少与空气接触,至今仍是未锈,段时轮师徒都大感惊奇。
华滨滨她抬头说道:“这下便知道怎样走了,看我的吧!”说着,将那两根长索绳尾,也都扣在了自己腰里,另一只手,却是托起胸前宝珠,左穿右插,爬高窜低,便往那水深幽暗之地摸了过去。
段时轮和姜良朋两人紧跟其后,不敢稍离半步,只见华缤缤东转西弯,越走越低,心里不禁要“怦怦”乱跳,幸好那脚踩之处渐显坚实,那才敢快步跟得上了,再行几步,华缤缤突然说句:“大家小心,先用手捉牢了身边石头。”
这两人心里顿时一惊,便只见右边那潭底地势,竟突然变得奇陡,都几乎是笔直向下,昏暗中看去,前面到处都横石突出,尖凸交叉,彼此支撑,竟全是由山顶跌滑下来的巨石。
这几人虽有避水神珠护身,可周围潜流奔涌,压得身边气泡都乱晃个不停,就仿佛随时都会爆碎一般,姜良朋骇怕起来,暗想道:“咱们呆着这大水泡子,要真是给压爆了,再不小心跌落下去,说不定还滚跌下来块石头,那岂不立刻变成是肉酱中的肉酱,并碎了个一塌糊涂?”
但事到如今,却是再没回头余地,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那也只好要闯了过去,总不能就此回头,让同门兄弟们看自己笑话吧?于是,也只好提心吊胆,一步步捱去那水瀑正底下位置,他眼见头顶上水幕茫茫,竟好似青白匹练般,直插到自己脑袋上面,顿时便更觉害怕,刹那间,一生中所有酸甜苦辣,都齐涌上了心头。
幸好那坡势暂缓,当越靠近山边,那水势越发温顺了写,往前再走十多米,头顶竟愈显光亮,倒是又去到了水浅之处,那前方山石壁立,巍峨嶙峋,三人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并赶紧快走几步,踏上块床那般大的巨大青石,也不顾它湿淋淋的,坐那儿都喘息不已。
段时轮见眼前虽水浪翻涌,但上面天光明亮,也总算是重见到了天日,他回想起刚才潜流激荡,却不得不攀石钻涧时各种险状,兀自不寒而栗,如今虽是手麻脚软,心里却远比方才宽慰,过了会儿,就看姜良朋立起了身来,往那四下里到处打量。
华缤缤看他这般举动,不禁笑道:“小七子,都到了这儿,还急着要找宝贝啊?”
姜良朋摇了摇头,回答道:“华姐姐,难道这就是我师傅身前练功、打坐的地方?”
华缤缤点头笑笑,说道:“是啊,天算大师如你我这般,不论寒暑,每天都行走两次,一共都走了九年,那才将自己的意志,炼得似磐石般坚定,你摸摸自己脚边,和其他地方比较下,看有什么不同?”
姜良朋蹲下身去,用手仔细摸了摸,这才觉出,那触手之地,竟比其他地方要低凹平滑许多,禁不住赫然问道:“你别告诉我,这印子是咱师傅一屁股坐出来的!”
华缤缤“噗哧”一笑,再次微微点头。
却只听段时轮嘴中轻“咦!”了一声,站起身就往前,直去到山壁边上,那才停了下来。原来,他见那光滑石面上,依稀刻有几行小字,他觉得有些不对,赶紧用手轻轻摸了,并轻声读念出来:“曰阴曰阳,曰柔曰刚;独阳不生,孤阴不长;重阳必阴,重阴必阳;曲显既位,寒暑驰张;生生变化,品物成章。”
那几行字隽秀有力,笔力独扛,显然是用利物所刻,只可惜让瀑水冲得仅剩下浅痕,其中有几句,还出自于《黄帝内经》,说这世上万物,本就分有阴阳,阴与阳此长彼消,那才会产生万般变化,有时是阳趋于阴,有时却阴趋于阳,两者循环不息,偏偏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纠缠不清,谁都离不开谁。
这道理虽浅,就好似古谚语中“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沧海桑田”、“物极必反”一般,大家谁都能听得明白,但放眼看去,这世上又有几个,是能将这几句话,真正体会入心里去的?
段时轮一看那繁体小楷笔迹,心知绝非近代人所书,只是由于年代久远,竟变得是有些模糊不清,若非他心思缜密,处处都观察入微,又哪会立时就看了出来?
华缤缤听他读完,虽未觉查觉到其中奥妙,却也不由心生感叹,心想道:那天算前辈心系门下子弟,为炼那独门法器,竟然会不辞劳苦,来这等冰冷阴湿地方,并靠这水底阴湿之气,逼发出自身纯阳潜能,他得那一份执着心,也真是值得你们门下子弟去爱戴。
于是,便不由就站那发了阵呆,等回过神来,偏头望去,却见姜良朋眼中隐约有光彩飞扬,但面上神色偏却难以捉摸,竟如喜如忧,仿佛是捡到了重宝;同时却黯然如伤,又好像一副中了邪般模样。
华缤缤看他吊儿郎当样子,心里极不舒服,禁不住喊了声:“喂!喂!你傻了?”说着,脚尖就飞踢了过去。
谁想到,那姜良朋竟好像纸扎似的,这一脚竟踢得他飘浮了起来,华缤缤见状,惊得差点将宝珠塞入到嘴里,一双大眼睛子,却立刻瞪得溜圆。
姜良朋初时站在一边,听段时轮唸出来那段话,心里好似响了个霹雳,诸般往事,霎时都齐涌上头。他想起自己从小失去父母,历经过种种艰难,后来长大一些,虽遇到好心人收留,却仍难享受到亲情温暖,每天一大早,便要赶到各乡村集镇,去看人脸色,小心卜卦赚钱。
由于当时个头矮小,还不时会遭混混们欺辱,倘若时运不佳,再遇上那雨雪天气,则更不知要跑去哪里安身,真的是苦不堪言。他眼见世间处处不公,心里当时便存有怨气,还立下来志愿:今后,无论自己想尽什么办法,那也要努力爬升,去争做那人上之人。
后来入到了神算门下,跟段时轮学艺,他知此机会难得,便卧薪尝胆,表面上极为圆滑,对每个人恭敬有加,生活中,对自己却甚为苛俭,还硬用把剃刀,刮出满脸的络腮胡子,就为让人家看上去觉得自己有点凶。
“天算子”见他为人处事,外圆内方,并且还毫无生气,倒好像个中年人般的,心感痛惜,为让他早日恢复颗平常心,便只要有空,都会带了他到处游山玩水,希望能借天地间灵气,化散掉他心里的那份郁结。
只可惜,如今这青石犹在,瀑水仍流,“天算子”他老人家,却已经是乘鹤仙去。
姜良朋刚历经过潭底凶险,心里犹在震撼,接下来,段时轮所念的那段话,不由自主就烙入了心里,加上自己又感慨过一番,那心思竟突然发生了巨变,就好似想将身上个老大包袱,从此后放下来那般。
这念头才发出来,姜良朋立刻就觉得身体周围磁场方向,竟与那天地间能量相斥,身上各处地方,都几乎涨得要爆裂了开来,甚至每一根毛发,也仿佛要胀大了几倍,霎那间,便只觉那道道悲呛之气,都一齐从心底扶摇直上,透鼻孔就喷了出去。
在这世上,普通人那心中的意念,通常都会下意识向内作用,所以,才有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般说法,姜良朋却因常年累月打坐入境,早已产生了较高定力,连身体中磁场共振现象,也都得以加强,这一刻物极必反,心思转变,那意念所到之处,竟立刻如那行云流水般,令每一淤塞幽毕之处都豁然通畅,连浑身每一根毛发,也都变畅快无比。
华缤缤方才那轻轻一脚,刚好就好似那药方中的引子,竟踢得他立时往空中飘升起来。
“无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卜万亿。”姜良朋人在空中,脑中却金光乱闪,脑海中还浮现出六十四条游离染体,根根如游丝般形态各异,再分组成各种与生命相关的符条信息,那符条信息每每不同,仿佛象征了天赋于人那各方面情况,并分男女、肤色、高度、体重、智力、性格、健康状况及寿命等,各符条体交错相连,化成为条条生命,并目睹他们,沿后天八卦中所说“离南”“坎北”“震东”“兑西”等八方位,井然有序,顺势前行。
姜良朋心里欢喜,只想要开声大喊,却觉得有道道真气,仍随身窜动不停,并直接冲上去脑海,那晃晃悠悠各种符条,竟缓缓堆砌成几个大字:“点、线、面、体、旋!”
他凝神内视,再不敢做他想,只觉自己身浮半空,由左至右旋转了小半圈,同时,脑中还发出“啵!”的声脆响,便好似打通那脑海中某处阻碍,霎时间,眼前竟再也望不见任何东西,只感觉到周围所有一切,都忽变成为橙红色的光流,而华缤缤和段时轮身体,更好似两团亮丽光影,周围环绕住的,是那丝丝缕缕,不停波动着的一条条线影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