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名城者，洛阳必占其一。隋炀帝一道荒唐命令，成就了洛阳万业兴旺、文宣艺盛之态。细数武林豪门，洛阳虽是城市，无名岳之优，但负责教导大内高手的“御三家”之首——洛阳金门，其宗族便居于洛阳城内。
常威镖局所在的风来镇地处甸北，要从这偏远之地徒步赴往洛阳，非误了期限不可。夜色已去，天际却将亮未亮，收拾了简单的细软，成实便拉着哈欠连连的王小明，从一扇偏门钻进了常威镖局的后巷。
“我说老成啊，成大爷啊！你让我跟你一起去洛阳，好歹早些说一声让我睡个好觉啊……我这一宿又是买棺材又是陪你打架，现在还让我背着棺材出门儿，你这是要干嘛？打不过我要灭了我，你直说啊……直说我让你打个痛快啊……我的妈呀……呼……呼……”
“把乞儿兄弟背稳些，莫再瞌睡了，我知道你不困。”没有理会后头边走边睡过去的王小明，成实加快了他一成不变的步子：“马车就在对面巷子里，你背着棺木太显眼，留在这儿别出去，我去将马车拉来。”
“行行行，你快去，我把乞儿兄弟放下来一会儿。”王小明说着便将背后棺木轻轻放下，然后整个人就地而坐，背后往棺木上一靠，把眼睛闭了起来。
成实皱了皱眉头，也不好再说什么，带上一顶斗笠，探头左右看看街上，便往对面巷子快步走去。
看着成实用风衣将身子遮得严严实实，跨着又急又生硬的步子消失在对面巷子里，王小明暗自笑道：“这么做贼心虚的步子，连普通衙役都要疑心你了。术业有专攻啊……”
“咚咚咚”不知是说到好笑处，还是根本没有睡醒，王小明闭着眼睛，敲了敲背后的黑木棺材：“乞儿兄弟，你说这老成是不是很好笑？”
死人当然是不会讲话的，所以王小明只能继续自说自话：“你也别怪我们把你搬来搬去的，老成这人不容易。你看他一副老大哥的样子，其实命苦得很。”
他索性转了个身，额头贴着棺木板，半梦半醒继续嘀咕：“我听老陈说啊，老成以前有过几十个兄弟，可惜现在都不在了，他也不愿提这件事。他这人对手下弟兄特别护犊子，就算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势力，只要敢欺负常威镖局的趟子手，老CD敢跟他拔剑。哎……要是我没看错，他以前那些兄弟，多半是出了事，才让老成变成这副样子。”
王小明一拍脑袋，迷瞪着眼自嘲道：“啰嗦了不是，就说你吧。你个小乞丐，说你命好吧，被老成拉来干走镖这行，头一趟出镖就归了位。你说你没什么武功，就别逞能呗？遇到劫镖的，跟在老陈他们后边儿就好了嘛；说你命不好吧，至少可以落叶归根。跟你说啊，这次镖局保不准是真要倒了，你的体恤银子肯定是发不出来……咱们弟兄共事没几天，老成听出你是洛阳那边儿的口音，这次去洛阳请邹大侠要镖，硬是要把你带回去好生安葬，你啊，别急，在阳间再等等，等到了洛阳这福贵地方，咱们送你好好上路……上路……呼……”
晨雾中的巷子，靠着棺材睡回笼觉的趟子手。
这个画面并不好看，何况王小明的睡相也不好看。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能干的小伙子’？”老李镖头的烟袋颤颤巍巍，多半是被气的。
“他……他昨日连夜去买棺木，是以现在撑不住了。”成实的脸还是一样像块石头，不过这块石头的眉角也在抖：“此人才入镖局数月，您老或许还不认识。”
“王小明，孤儿出身，籍贯不明，南方人，使短剑的，九把短剑都藏在他那件皮背心里。”
李老镖头身上也套着一袭风衣，嘴里叼着烟管。在晨雾弥漫的小巷，打扮神秘、身影模糊的老镖师，将这位小趟子手的身世背得一字不差。让成实在看着老李镖头时，产生了浓重的神秘感。
“李老知道他？”
“才进镖局都没多久，比武都比到寒镖头头上去了，我还能不认识？”李老镖头吧嗒了一口烟，看着成实的面色，又宽慰到：“放心吧，此事也是寒镖头私下告之于我，他人并不知晓这趟比武，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成实面上的肌肉稍稍松了一些：“我这就把他叫醒。”
一根烟管横在了成实面前，老李镖头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出：“也不急在这一刻，倒是小王背后这口棺材……你不是想学三国庞令明，来个背水一战吧？”
此刻虽然重责压肩，不过听了老李镖头的玩笑话，成实还是微笑道：“怎敢自喻名将，棺中乃是乞儿兄弟，这次押运雨花镖，折损的兄弟拿不到体恤银子。我听出他口音来自洛阳一地，是而顺路送他归乡，也算尽了心意，还望李老莫要觉得不吉利。”
“哼！”李老镖头笑道：“我可不像那些软骨头的镖师，自己武功平平，没个爷们样，就靠身上带个玉佩就想消灾。你带着小兄弟的棺木，老头子我没二话。”
“多谢老镖头体恤。”
那边儿王小明听见李老镖头方才的骂声，已慢慢清醒过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动身了？是不是动身了？马车开过来了？这是老陈么？怎么就咱们三个趟子手去洛阳么？总镖头也糊涂了，怎么不叫李老爷子带咱们去啊……”
李老爷子嘿嘿一笑，蹲下身来一口烟喷在王小明脸上，在一阵剧咳中，老人家幸灾乐祸道：“你说老头子我是不是老陈？”
“咳咳咳！老爷子你不地道！你这是报复！”
“嘿嘿！说得好，我就是报复你个小瓜娃子，你待拿我怎的？”
“信不信哪天我半夜点了你的那盒宝贝天竺烟丝！”
“你……你敢！”
看着老李镖头这嬉闹之状，成实惊讶的脸色慢慢平复，心中五味杂陈。李镖头早年脾气爆烈，遇上劫镖时，常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虽然打出过很多威风，也有镖师趟子手暗中嫉恨他白送了许多兄弟的性命。
待他年纪大了些，镖局便不让他再走山路镖。一是老人家年岁已高，二便是他与大山岭中诸多寨子，都结下了大仇。镖队里没他还好，若是带上他，没事儿也变得有事儿了。
正因为如此，近几年老李镖头的脾气愈见孤僻，连成实见到他都怕三分。想不到在王小明面前，却变成这副为老不尊的样子。
不过细细想来，心若死灰的自己、在外人面前冷若冰霜寒雨晴、性格孤僻性情爆烈的老李镖头，似乎在王小明这人面前，总会被他带得一同疯疯癫癫，没个高低辈分的样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