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准确地说已过三竿久矣。
此时的龙府大院内正觥筹交错,彼此的恭维与祝福声里更夹杂着酒肉香味儿,再看看侍立在一边的丫环和下人们,院内的光景真是好呀!
“盐道大人,小侄再敬您老一杯,感谢您老光临寒舍,侄儿不胜荣幸,水府蓬荜生辉么!这个,呃!”
满身着丝绸的龙焰同镇长虽然没有醉,但场合却必须如此这般地走下去,何况场合本就设在自己嘴中所谓的“寒舍”里?自己就是当仁不让的大主人,这样说话才能带动气氛,才不会冷场么!
“喝,喝喝喝,老朽难得贪一次杯,哈哈哈。”
见精明的丫环又给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琥珀一般颜色的美酒,水天南豁出去了。如果因此而醉,就算回到江南老家归隐后的第一醉吧。
肥头大耳的知县老爷起身端杯作起了陪。其乐融融,其乐泄泄的事情他可是见得多了,随喜这事最是拿手不过,对烘托当时的气氛百用百灵。
坐在另一桌的阿乐与凡武也同样彼此敬着酒,说着很久不见,甚是想念的话。不过两人的眼睛却没有忘记照顾水太老爷天南。可不能让主子喝得酩酊大醉,见机不对时必须上前阻止,两人当然地认为这是作下人的本份所在。
因此两人相互敬得也是小心翼翼,喝得也是不太尽兴,不过还算巴心巴肝的好奴才。咦,不是一个,是一对儿!
龙府的正房与大姨太,二姨太按龙焰同的吩咐先来敬了一杯酒,早就带着孩子回到了卧室;至于龙太老爷与龙老夫人当然还坐在上首作陪,在这里论年龄与辈份两人可是天,不能早早地离开的。
“不知道太后与皇上将如何对付西、西洋人与东、东洋人呀?”
龙太老爷喝下一口美酒后把眼睛盯向了正准备仰脖一尽酒兴的盐道大人水天南。
水天南耳朵里听得有些聒噪,于是把酒杯放了下来,嘴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这西洋人还好些,可恶的是东洋鬼子逼人太甚,竟然要求皇上与太后划些供他们经商的专用地盘。”
“那、那太后与皇上是、是怎么处理的?”
龙太老爷顾不了自己的尊严,突然站了起来,浑浊的双眼盯向了水天南,忙得龙镇长焰同赶紧走过去扶住自己的老子请他先坐下,一边的龙老夫人开始数落起自己的老家伙了。
“兹事体、体大,你问那么多、多干啥呢?呃。。”
龙太老爷听着不乐意啦:“我大清朝这么多年,虽然没有主、主动欺负过这些洋人,但、但他们现在欺负上门了,做臣子的哪有不关心之理?真是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呃。。”
盐道大人听得直发愣,龙镇长只好吩咐丫环好好伺候自己的爹娘,似乎怕他们两个老家伙一时气不顺栽倒在桌子边,那就大煞今日的风景啦。
“喝酒,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知县老爷也是城墙上的麻雀见过些世面的,赶紧打起了圆场。
其实,在十九世纪末期的大清朝已经出现了众多洋人的身影,有的是来贸易,有的带着本国皇家的使命,还有的本就藏着狼子野心,比如大家嘴里的东洋人,可谓来者不善多矣!
空气透明而清新,只不过空气中混杂着酒肉味儿,似乎正合了下人们的需要。
丫环与下人们开始收拾桌椅,一干老爷们自然进客厅开始了叙话。
有些倦意的龙太老爷与龙老夫人在数名丫环扶持下回自己卧室里休息去了,人老了真无用,由此可见一斑。
茶当然是上好的,茶碗更是景德镇出产的纯白色上品,至于坐椅就更比水府高出几个档次,全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制造出的太师椅。
“大人,小侄有事不明,您看我还能、还能上进一步么?”
龙焰同想了半天,还是把心里憋屈与希望的事情讲了出来,听者的主要对象当然是卸职的盐道大人水天南。
“这事儿呀,哈哈哈。。”
见龙焰同眼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水天南打起了太极,唯哈哈而矣。他怎么好回答这个复杂的大问题,就算吏部尚书在这里也不能给龙焰同肯定答案的,大清朝可是讲程序与认功绩的好朝廷嘛!
“江南大镇,好地方,兄台你就知足吧。”
水沐西察言观色替老子回答了镇长大人的问题,心里立时鄙视起了同为少当家的龙焰同。
在一边听着的知县老爷却皱起了眉头,心里在想:“你上进一层干什么?岂不是想代替老子我的位置?”
对呀,江南这个大镇的上一级不正是知县大人这个缺么?
龙焰同真是糊涂,兴许是喝多了酒,在比较对的时间与还算比较对的地方问了个不太对人胃口的问题。
守在客厅门口的阿乐与凡武彼此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保持了沉默,耳朵却同时大开着轮廓吸收客厅里的每一句对话。
“今日不谈个人事情,唯国事为大,国事为大么,呃!”
知县大人端起茶碗作喝茶状,同时发出带鼻音的声音。
“现今,现今皇上与太后谁说了算?”
龙焰同细中有粗的再问了起来,丝毫不考虑刚卸了职的盐道大人的感受。
“遵从祖制,自然有天!”
水天南向龙庭方向拱了拱手,放下手里的茶碗委婉回答,心里有些厌恶起这个侄儿龙焰同了。
“盐道大人言之有礼!”
知县大人也拱了拱手,方向却是乱的,心里同样厌恶起了江南镇长龙焰同。
龙焰同终于闭上了狗窦,没有再继续不耻上问。
客厅里一时沉默起来,只有轻轻啜茶的声音回响着。
一队家丁从龙府大院的外围巡逻着又到了大门口,准备进府休整片刻,守门的两个劲装家丁张开了大嘴。
“阿虎大哥,让我们俩也参与巡逻好不好?”
带头的阿虎嘴里哼了一声:“这不行的,要镇长老爷亲自安排才行的,呃!”
闻听此言,两个守门的家丁像霜打萎了的茄子一般,干瞪着眼见阿虎带着一众巡逻家丁嘻笑着进了大院内。
院内正好有几个丫环走了出来到龙太老爷与老夫人住处去办事,惹得这干才巡逻回来的家丁空把眼睛瞪得溜圆上下张望,虽然能涨一下眼睛,却对这些丫环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空气仍然丝丝透明,有些倦意的二姨太见儿子龙战睡着后就吩咐丫环梅红守住门口,自己也上床小憩去了。
客厅里还讨论不休,正轮到水沐西向长辈们讨教。
“爹爹刚回来,对儿的管理还满意吗?”
见儿子仰脸垂询,表情一本正经,水天南决定要改一改水府的管理标准了,毕竟龙府的气势与排场比水府高明太多。
“爹爹会帮你安排的,瞧你把咱水府管得乱糟糟的,真没水平!呃。”
水太老爷天南设想的情景是门口必须换上有精神的两名大汉,四合院的每个角落必须保持一名丫环与一个家丁常在的情形;至于巡逻家丁可以再增加一点,至少在表面的气势上不能输给龙府。
一个镇长家的排场怎么说也不应该比盐道大人家的大,尽管盐道大人这匹骆驼的官威已死,但死后的架子必须比马大得多才行。
“我看呀,我们得时时关心朝廷上下发生的事情,时时关注东洋人与西洋人在大清朝土地上的作为,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呃!”
知县大人两眼盯着客厅里的众人,有些重重地说出了这些话。
“能有什么不好?大清朝是万国之中央,不去找这些蛮夷小国的麻烦,他们就该就谢天谢地了。我想,天不会塌的,放心吧!”
盐道大人毕竟见多识广,以结论般的口气准备终止这场酒足饭饱后的闲谈。
龙焰同站了起来,也没看在座的所有人,似乎只对着空气发表了自己的高见:“江南自古有豪杰之士,也有不怕死的勇士,堪能为朝廷分忧;要是有洋人不识好歹敢在大清朝的国土上作乱,吾必带这些勇士们一清寰宇!”
此话一出,客厅众人沉默。
良久,水天南站了起来,他却看着众人而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言训之也。龙世侄精神可嘉,但话不能说得这么满,我们拭目以待。。”
说罢也不打招呼,急走出客厅扬长而去,水沐西赶紧跟上。知县大人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唯留下嘴里不说留也不说送的龙焰同独自站在客厅里沉思。
难道镇长龙焰同为刚下台的盐道大人水天南准备的洗尘宴竟然是一个不欢而散的结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