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哥？……陆大哥！”
陆还苏猛地一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得陷入了回忆之中，刚才罗布说了些什么内容完全没有听见。
“啊，抱歉，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些事，你说什么了吗？”
罗布奇怪的看了一眼陆还苏：“没说什么，就是你什么时候帮我煎药？”
“煎药？”陆还苏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跟着罗布回家的最初目的是帮他熬中药，“哦，煎药，你们家的炉子在哪里？”
罗布指了指放在院子角落中的那个黑漆漆的小炭炉，炭炉上还放着一个小陶罐：“就是那个。”
熬药不难，难的是掌握火候，小小的炭炉光是生火就让陆还苏头大了，最后还是在罗布的帮助下解决的问题。
二围在火炉边上继续聊天，很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就在这一罐中药快要熬好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人不耐烦的喝骂，只是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
罗布人小胆大好奇心旺盛，听到声音后眼睛一亮，噌的一下就窜出了门外：“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担心罗布招惹麻烦，陆还苏看了一眼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中药罐，也跟了出去。
不过很显然，他忘记了这个地方路线复杂，罗布跑得又快，他追出门的时候已经没影了，没走出两条巷子，他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懊恼的皱了皱眉，陆还苏掉过头尽量按照原路返回，但是转了两个弯之后，他发现正前方并非记忆中的通道而是一户门房紧闭的人家。
嘈杂的声音仍然在不远处，不过他却没有了关注他们的心思。
还是赶紧找个人问路吧，他想。
又转了几个弯，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了小孩子嬉闹的声音，陆还苏加快脚步朝前走去，转过一道墙后终于看到了本地居民——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玩耍的年老妇人。
“大娘您好。”看到老妇人眼中的戒备后，陆还苏站在了距离几人很远的地方，尽量使自己看上去非常和善，“我是来找罗大爷做木工的，结果在这里面迷了路，能麻烦您告诉我要回去该怎么走吗？”
陆还苏话音刚落，老妇人脸上的戒备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和蔼的笑容：“原来小萝卜头子找的就是你啊，跟我来吧，刚才他小子还到我这里来找了一圈呢。”
见有人带路，陆还苏松了口气。
看来罗布已经发现自己不在而且在四处寻找了，也是自己运气不好，不然这里又不大，应该能碰上面的。
有人带路，陆还苏不过转了三个路口就闻到了熟悉的药味，也看到了正好准备回家看看的罗布。
“陆大哥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陆还苏有点尴尬，只是笑，没说话。
罗布跑到二人旁边，推了推老妇人：“沈大娘快回家吧，那些警察又来搜人了，别让弟弟妹妹碰上他们。”
“难怪听到了声音……”老妇人看了一眼陆还苏，“我这就走，你也帮着点这个小哥。”
“嗯！”
老夫人走了之后，陆还苏疑惑的看向罗布：“警察经常来你们这里搜人吗？”为什么他会觉得刚才那个老妇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耐人寻味呢？
提到警察，罗布的表情并不太好，看上去就好像恨不得马上把那些人全都干掉一样：“倒不是经常，这里是租界，是外国人说话管用的地方，那些警察只能隔一段时间过来搜一下看看，不过都是些蠢猪一样的人，不管来几次都会迷路，最后还得抓人给他们带路。”
陆还苏跟在罗布身后进了院子，看着他把原本大开的院门给关上锁死，问：“那些警察为什么会在这里搜查？”
“谁知道，不过之前我给他们带过一次路，偷听到了几个人的对话，好像说是这里面有一个反对日本人的情报据点，所以他们才会来抓人，但是这么多次了也没见抓到过，大概是假消息吧。”
反对日本人的情报据点……
陆还苏想到了孙志奇和他的那些同事。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再没有消息过来，自己难道就一直呆在仁爱医院做医生吗？虽然这样的选择也很不错，但和自己回中国来的初衷就完全不同了。
“我迷路了这么久，你爷爷的药你从炉子上拿开没有？”
陆还苏话还没问完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因为眼前的少年表情突然一僵，哀嚎一声就朝着小火炉那边跑去。
还好小火炉的火不大，水分并没有熬干，再往里添点水煮一下就行。
“呼——吓死我了，如果糊了这罐子药可就废了，还得重新去抓药，现在外面那么多警察，出去准没好事。”
罗布拿了一根筷子在罐子里搅了搅，挑出了一块糊成一团的药块，顺手往墙外一丢——
“我XXX，谁扔的？！给我出来！！”伴随着这声怒吼，一群男人的声音逐渐靠近。
罗布扬起的手僵住，和陆还苏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升起一个无奈的想法：没有这么巧吧？
然而事实打破了罗布的侥幸心理，禁闭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敲的“咣咣”直响，感觉外面的人等不及下一秒就要踹门进来了。
示意陆还苏进房间躲着，罗布喊着“来了来了”跑去开门。
毕竟不是这里的居民，陆还苏听话的进了房间，然后就看到罗爷爷正专心致志的用一把小刻刀在一块木头上细细的刻着，外面的声音这么大都没有让他抬头看看。
陆还苏站在门口，但并未伸头往外看，只是支个耳朵听，以便出现冲突的时候自己能够及时出去制止。
这么想着，他摸了摸上衣的内侧口袋。
有了之前那次经验，他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把在德国开的身份证明带在身上，为了避免中国人看不懂德文，其中还夹着一张他特意托张致和找伪军政府部门开的证明，双管齐下。
有这样的证明在身上，这里又是租界，这些警察应该也会稍微收敛一些，至少不会当着他的面为难罗布这样的小孩子。
没过多久，如他所想，院子里的冲突升级了。
几名警察借口这里可能会有嫌疑犯硬要往里闯，年少气盛的罗布刚刚忍着不满向他们道歉，哪里允许他们得寸进尺？这些人搜查是假，搜刮是真，允许他们进门无异于把爷爷几个月的辛苦钱都拿去打水漂，他怎么会让？
理了理衣服，陆还苏朝外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这句话他用的是德语。
一群马上要打起来的人顿时安静了一下，原本背对着房门的罗布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为什么出来。
在上海，外语总能带给人们一种气势上的压制，更不要说顶头上司是外国人的警察们了，于是他们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棍棒也往身后藏了藏。
不过当他们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中国面孔时，刚刚压下去的气焰又嚣张了起来：“你又是谁？”
陆还苏没有刻意纠正自己奇怪的中文的语调，走到了罗布身旁站定，平静的俯视着面前比自己矮了许多的警察们：“我是来这里定做木雕的客人，听到外面的声音出来看看。”
大概是这奇怪的语调奇怪的太过自然，陆还苏又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领头的警察在想要质疑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连态度都不由自主的端正了许多：“你不是中国人？”
“不是，我是德国人。”陆还苏用叙述事实的语气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慢腾腾的把口袋里的证明掏出来递到明显不相信的警察面前，“我知道我的脸不足以说服你们，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在警察检查证明的时候，陆还苏身旁的罗布看着陆还苏，脸色有些古怪还往旁边挪了半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得不说陆还苏为自己的证明加一份保险是正确的选择，正版的德国政府证明文件在中国其实和画了花的纸没多大差别，真正有用的其实是那份后来添加进去的伪军政府开的证明，在看到上面的印章后，警察恭敬地用双手把证明递回，并且说了一句“对不起打扰您了。”盯了一眼罗布后，离开了罗家。
警察走得很干脆这一点让陆还苏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根本没想过一份证明会有这么大的威力，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潜规则？
正想着，他扭头就看到了站的离自己有好几步远的罗布。
“你躲那么远干什么？怕我？”
“你不是说你是中国人吗？”
“我父亲是中国人我母亲也是中国人，所以我是中国人，至于这个”陆还苏扬了扬手中的纸张，“不过是我在德国的户籍证明，有人告诉我这样的证明能为我解决掉很多麻烦，所以我不介意偶尔使用它。”
看着那几张轻飘飘似乎下一秒来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吹走的纸，罗布的眼神十分复杂。
在这个人命比什么都贱的年代，一张外国户籍的好处不是他们这样的底层人民能够想象的，见识过刚才那一幕，少年忍不住想，如果早几年他认识陆还苏这样的人的话，他的爹娘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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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评论区刷广告的人还真是执着啊，之前已经删了一批，几天没管又是一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