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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烟盒·后山·王大毛的大嘴巴(2)

和我们大院相邻的一个大院是前进化工厂(下称前进厂)的家属区,两个大院只隔一条土路,那条路土质松软,非常适合玩“过黄河”。

“过黄河”的游戏人数不限,每人持一个玻璃球。游戏的场地需要一字排开挖六个小坑,前四个和最后一个是普通的圆形小坑,而第五个则是一条狭长的小沟,我们称这条小沟为“黄河”。

游戏开始时,所有人站在离第一个小坑五六米远的一条线后面,大家依次把玻璃球向小坑扔,玻璃球离第一个小坑最近的人先开始,把玻璃球向小坑里弹,依次进过前面四个小坑,然后将玻璃球从“黄河”上面跃过,进入最后一个小坑,然后再跳进“黄河”,这样我们称之为“取刀”。这几个坑必须依次序进入,如果中间没有弹进,则要把球放在原地不动让别人开始弹球,如此一轮一轮直到“取到刀”为止。“取到刀”的人则掌握生杀大权,开始弹击别的玻璃球,被打中的玻璃球则归击球的一方所有。如果过程中不慎提前掉进“黄河”则需要在里面等待一轮。这个游戏非常有趣,我们每天放学一定要玩到吃饭才散伙,乐此不疲。

那天,我们和前进厂的一个小胖孩一起玩“过黄河”。之前我们一起也玩过,那个小胖子上三年级,比我们大一岁。王大毛照例玩得最臭,连着输了好几个玻璃球。阿远赢了不少,前进厂的小胖孩输了三个。

好像玩到第五圈的时候,阿远又是先“取到刀”。当时,我的玻璃球离阿远的最近,阿远打我的球最有把握,但是阿远艺高人胆大,还是选择打小胖子的玻璃球。

只见阿远手腕稍稍抬起,保持右手悬空的状态,食指的指弯和大拇指夹住玻璃球,大拇指用力向外一拨,准确地击中了小胖子的球。

小胖子不干了,开始耍赖,指着我说:“那不行,那不行,他离你那么近,你凭什么不打他的打我的?不算不算!”

阿远也说:“那不行!我都打中了,你就得给我,我还说不行呢你玩儿赖。”

“我不给!你先打我的就不算,你才玩儿赖呢。”

“你玩儿赖,玩儿不起别玩儿!”

两人争执不休,最后小胖子拗不过,气哼哼从兜里掏出一个玻璃球向旁边的砖墙上摔出去,一边说:“给你就给你!”

阿远捡起来一看,不是刚才打中的那个球,原来小胖子在裤兜里换了的一个掉了1/4的玻璃碴的破球扔给了阿远。阿远不干了,站起来就骂了一句。小胖子也开始还嘴,两人对骂,然后愈走愈近,鼻子顶到鼻子,脏话层出不穷。

我和王大毛刚开始不为所动,仍然在继续玩。王大毛输了好几个,一心想赢我的球,于是让我别看热闹,继续鏖战。

王大毛输到只剩最后一个玻璃球的时候,小胖子和阿远已经开始动武。

那时,虽然经常看到高年级的孩子打架,可是我们自己却从没打过,偶尔动起手来也是双方用肩膀互相撞。

那天,阿远和小胖子也互相撞了起来。只见两个人侧着身子铆足力气用肩膀向对方撞去,咬牙切齿,随着每一下撞击,两人都要同时说一句“你怎么着?!”“你怎么着?!”……以此示威,没完没了。

阿远的力气大一些,把小胖子撞得逐渐向后退却,没有注意踢跑了地上王大毛的玻璃球,当时王大毛还差一点就能“取刀”,形式上很占优势。

王大毛赶忙对我说:“这不算,接着玩儿接着玩儿。”说完,跑过去把球捡回来放到原处,还对阿远和小胖子说:“你俩到边上打去”然后埋头继续玩。

王大毛“取到刀”,正准备伸手到“黄河”里捡球打我的球。小胖子被阿远撞了一个趔趄,一脚踩在王大毛捡球的手上。

王大毛疼得一下子骂出来,童声清亮:“操你妈!”然后“忽”地站起来向小胖子走去。

“你他妈找死啊?”这是王大毛跟高年级学生学的“打架前奏曲”,当时几乎所有打架都是以这句话为开场白,我们已经耳熟能详,只是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还没有人用过。

小胖子看到王大毛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矮了半截,喏喏地不敢说话。

王大毛抡起手抽了一个大嘴巴过去。

真的是个标准的大嘴巴。多年以后,我和阿远仍然一致公认王大毛的这个大嘴巴是对我俩关于打架的启蒙教育,影响深远——原来架是这样打的!

我一下惊呆了:王大毛敢打大孩儿!(我们称比自己高年级的学生为大孩儿)

小胖子也愣住了,手捂着脸站在那里,眼里含着眼泪。

王大毛走过去双手把小胖子推了个大屁墩,然后双手叉腰站在小胖子前面,脸绷得紧紧的,胸口一起一伏,直喘粗气。

小胖子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高声嚎叫:“妈呀,妈,你快出来,有人打我!”

哭声刚起,我们三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我们对周围环境极为熟悉——我们大院的铁栅栏被人弯出了一个大洞,以我们的身材刚好可以钻进去。这个洞平时被满墙的牵牛花覆盖,不易被人发现。

小胖子哭了一声愣住了,突然发现眼前空无一人,于是揉揉眼睛惊讶地四处寻找,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小胖子愣了一会儿明白过来,正准备继续大哭——突然,阿远又出现在他面前!

还没等小胖子反应过来,阿远一下子把小胖子按倒在地,用膝盖压住他的腿,伸手到小胖子的裤兜里掏出了刚才被自己打中的那个玻璃球。阿远还一边忙活一边说:“这个才是刚才那个。”说完撒腿就跑,又消失在空气中。

小胖子又惊又怒,愣了半天,终于嘹亮地大哭起来,声音高亢洪亮,足以把他妈妈火速招来。

我们仨躲在铁栅栏后面观望,只见一个胖胖的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一路小跑从前进厂大院里出来,双手扎煞着分开,手上白白的全是面粉,大概刚才正在家里做饭。

我们一看大人出来赶忙逃跑,向家的方向跑去,身背后传来小胖子又提高了几个分贝的嚎叫声。随后哭声渐停,又响起了女人尖声的呵斥和叫骂,不过我们已经越跑越远,从大院另一侧的旁门溜了出去,骂声渐渐听不到了。

我们跑到了认为比较安全的一个土堆后面,三人躺在那里喘了一会儿,然后我和阿远对王大毛的英勇赞不绝口,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王大毛谦虚地说:“我也是刚学会的,真的。”

我问:“你跟谁学的?是跟你哥学的吧?”王大毛有个哥哥,上六年级。那时有哥很神气的一件事,因为有哥哥的孩子很少受人欺负,同年级的孩子要欺负别人之前总要先打听打听对方有没有哥,如果有就没人敢动他。我想王大毛一定是跟他哥学的打人家耳光。

“不是,”王大毛不好意思地说,“前两天我偷了我爸的钱,被我爸发现了,他要打我,我没跑掉被他抓住了,他打了我一个大嘴巴,我跟我爸学的。”

我们恍然大悟,仍然对王大毛敬仰不已。从那以后,王大毛成了我们几个人的精神领袖。

过了几天,前进厂的小胖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和我们玩在了一起。

(3)

从小到大,我一直认为玻璃球不是专门的儿童玩具,而大概是某些工业生产所需要的东西,在按计划生产过剩之后,从库房里通过某些暧昧的渠道进入市场流通。否则在那个物质还很匮乏的年代,大人们竟会为我们“过黄河”做出这么美丽精致的玩具?一定不会!除非这东西是公家的——“公家的”这个词是全世界最不明晰的产权关系。

另一个支撑我这一观点的理由是:街边所有卖玻璃球的小贩无无一例外地面目可憎,绝对有盗窃公家库房的面相。他们通常在我蹲守、挑拣、多嘴多舌很长时间之后让我滚一边去——原因是我没钱。我所有的财产都是一次一次跳过黄河从王大毛、小胖子之流手里赢来的,就像大院露天电影场曾经放过一个老片里的军阀说的话——“老子的地盘可是一刀一枪跟共产党拼出来的,哪里像他们黄埔嫡系坐享其成!”

多年以后一次搬家,我翻出了一个铁皮储物箱,表哥七岁的儿子壮壮好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欣喜若狂。他把小箱子搬到他的小椅子旁边,神秘兮兮地打开,原来里面放了一箱子小人书——那是我小时候的至宝。

壮壮随手挑了几本看得津津有味。小人书的纸已经发黄,好多书后面的页码早已经脱落不全,只有封面上的岳云、游击队战士和孙悟空仍然神采奕奕,英姿飒爽。

为了公平,壮壮让我也看看他带来的书。那是一本精美的铜版纸印刷的童话书,色彩鲜艳装帧精美,漂亮的小美人鱼栩栩如生。我正翻着,壮壮又在一旁兴高采烈地叫起来:“叔叔,叔叔你看,玻璃球!”

他红红白白的小手心里托着几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球,壮壮又圆又亮的大眼睛也同样的晶莹剔透,流露着惊喜的光彩。

当年,我和我的伙伴们也都应该有这样一双眼睛吧。

(4)

我和阿远只在一起读到小学四年级,童年的欢乐随着岁月的流逝有许多已经变得模糊了不清了,只记得我们的友谊只维持到我家搬到南郊(我们市的另外一个城区),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彼此再无联系。

一直到初中二年级,随着父母的单位也迁址到了南郊,我家又回到了工厂大院,许多几年不见的朋友又陆续搬到一起,但我不知道阿远是不是也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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