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紧绷的神经,因为这头驴的出现渐渐松缓了下来,皇甫承沧和纪渊从树丛走了出去,那头蠢驴一直朝两人傻笑。
纪渊摸了摸驴头,望向皇甫承沧:“君不见应该就在附近,不过他不是早已经走了吗?”
“没走才好呢,咱俩跟着他安全点,赶紧找找他在哪里吧。”皇甫承沧一边说一边四下查看,这片树林十分茂盛,又正值夏季,郁郁葱葱一片,想要藏个人倒真不是难事。
纪渊拍了拍驴头:“驴兄,带我们去见君兄吧。”
那头驴子似能懂人言,它裂嘴傻笑继而摇了摇头。
纪渊回过头,看向皇甫承沧说道:“那咱俩就守着这头驴子吧,反正君不见一定会来的。”
“你不怕阮顷峰找到我们?他们今晚作这样的勾当,定是不会留下活口的。”皇甫承沧从一开始便那般忧虑不是没有原因,他从小生于世家,对于这些阴谋、阳谋想不了解都难。
纪渊双手朝胸前一摊,说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皇甫承沧撇了撇嘴,泄气道:“那就依你吧,不过咱们得再往林子里走上段路才行。”
纪芸冷冷地望着树林里的的那片阴影,连月光也未照开的那片阴影。那片阴影像人的影子,可偏偏并没有人立在那里,纪芸虽然疑惑,却并未觉得害怕,一来她从小到大鲜有害怕的时候,二来,她可以确定刚才就是这片阴影救了自己。
刚才玲珑大镇那番惊天大战之时,纪芸正好赶至镇门口,不曾想那股巨大的气势威压竟让她丝毫也不能动弹。她的修为哪里挣脱得了姜付仁与贺印寿交战引动的天地气息,只能坐以待毙,就在她岌岌可危之时,突然一道阴影从天而降,将她带走,数息之后便来到了这片树林之中。
她本想好好感谢一下,可自从来到此处之后,那片阴影便未答过她话,她本已受伤,此时浑身气息紊乱,眼见玲珑大镇崩坏于前,心中又忧虑纪渊的安危,此时竟委屈的想要哭。
“纪渊没事。”阴影突然出声。
纪芸凝神望着那片阴影,问道:“真的吗?”
“纪家这一辈女子中你还算不错的,就陪我在这里安心等着吧,一会有场好戏给你看。”
纪芸虽不能确定阴影的意图,从他救自己的实力来看,应该没有骗自己的必要,至于他所说的“好戏”纪芸根本不感兴趣。
树从中缓缓走出一个人,面色呆滞,一身破旧的长衫不知穿了多久,他从树丛中走出后,并未看向纪芸,有此诗意的望向了天空的皎洁明月。
“君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纪芸看清那人,突然叫道。
君不见挠了挠头,讪然一笑,说道:“本来是打算走了,可那头驴死活想要我打阮顷峰一顿,我又拗不过他……”
“你打得过阮顷峰吗?”
君不见倒也坦然:“打不过,但救你的人跟我一起,应该能好好打他一顿了。”他说着看向了那片阴影。
纪芸扭头看了眼那片阴影,如果君不见说的情况属实,那么这个阴影又是谁?昆国余党?陈国刺客?这影之术出自神宫,难道他的真实身份会是神宫中人。
“我做事,不喜欢找帮手。”阴影并未接受君不见的提议。
君不见也确实是二愣,他摸了摸脑袋,从怀里掏出本书来:“我……其实是来看书的。”
这个为了不让自己感到尴尬而编出来的理由,怎么都让人觉得更加尴尬。
纪芸干咳了一声,寻了处位置缓缓坐了下来,这一夜她已是身心俱疲,此时唯有睁眼和说话的力气。
岁河边的气运收集已经告一段落,待目送神宫楼船离去,阮顷峰渐渐收起了笑意,在他的身边躺着那名满盛气运的首羊奴。
阮顷峰从怀中取出一块被金帛所缠包裹的物件,他缓缓地将金帛展开,一道金光骤然响,待那光芒散去,金帛中之物才露出面目来。
竟然是姬家玉玺!
聚集整个姬王朝气运的姬家玉玺!
阮顷峰有些贪婪的望着玉玺,他很清楚自己那个做天子的侄子敢将玉玺将给自己,便有了万全的对策,他自己也没那份承受气运的命格。
阮顷峰收起目光,将玉玺朝首羊奴按了下去。
片刻之后,首羊奴那壮硕无比的身躯渐渐地枯萎,阮顷峰收起玉玺,望了眼远处,嘴角浮起笑意:“现在可以做些善后的事了。”
此番姬家的谋划实乃是绝秘,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出去,这神州之中对姬家不满之人为数众多,若落下此等口实,被有心之人利用,必然对现今的局面十分不利。阮顷峰略一思索,踏步而前,片刻之后已立身于镇外。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手托腮望向了那片树林之中。
“你们还要藏到什么时候?”阮顷峰大喝道。
“留武侯阮顷峰?”
阮顷峰眼神变厉,他刚才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此时听得他出声不由有些意外。
“知道是本王,还敢前来?找死么?”
“留武侯身为姬王朝红鼎亲王,手握十万大军威风赫赫,虽然我丝毫未将那十万大军放在眼里,不过我依然尊重你。留武侯家财亿万,良田无数,天下之财十占其一,虽然比我少了些,不过我依旧然尊重你。”阴影这番所谓“尊重”的言辞,没人会觉得是真的尊重,但阴影说话的腔调却又那般的温雅,根本让人感觉不到挑衅的意味。
阮顷峰不怒反笑:“神州之中有胆子跟我如此说话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你还是露出真面目来吧,本侯对你的身份有些好奇。”
阴影之中缓缓幻化出一道人影,一名衣衫素雅气质出众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向了阮顷峰。
阮顷峰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轻笑道:“看来你还真不怎么有名气,我对你可没什么印象。”
中年男子虽着素雅,可一身贵气如何也掩饰不了,虽已中年,却依旧风采翩翩,对阮顷峰轻视之言他似乎连听也未听:“我这般尊重留武侯,留武侯应该怎么报答我呢?”
此言一出,连有些二愣的君不见都好奇了起来,原来那般无耻的尊重之言还能向别人要代价,君不见今天是学了一招了。纪芸手托下巴,打量着眼前这名中年男子,对方虽然句句话都不讨喜,任换作一人这般说话必然让人觉得托大,甚至觉得可笑,但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十分平常,似乎他这样的人本就该如此这般说话,方不失其气魄。
阮顷峰眼神变厉,从一开始他便在打量此人,想看出此人的修为来,也好为接下来的一战有个准备,可这一观察下来,依旧没有什么收获。他可以确定对方修为不俗,但却不能确定境界,而这一定是对方刻意为之。
阮顷峰朗声一笑:“凭你,也敢向孤要报答?”
中年男子轻掸了一下衣衫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树叶,望了眼阮顷峰:“我能花时间站在这里跟留武侯说话,其实便是对留武侯你的尊重,看在你红鼎亲王的份上便不予计较了,留武侯未免太过狂妄了吧。”
“狂妄的应该是你吧!”
中年男人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对话,发现我处处尊重留武侯,何来狂妄之说。所以留武侯应该报答一下我这番尊重之情才是。”
阮顷峰嘴角抽搐,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这般跟他说话了,他没有抢先出手一方面是因为不太确定对方的修为和来历,另一方面便是调理自身的气意。
“那你想要本王如此报答呢?”
中年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就让我的一顿吧。”
阮顷峰大笑道:“你未免狂妄过头了吧。”
中年男子接着说道:“错了,应该是让我替昆国百姓打你一顿吧。”
阮顷峰眼神一紧,厉声道:“你是昆国余孽?你到底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似是在追忆过往,又似是在缅怀英灵,他轻笑了一声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要替他们打一顿才是最重要的。”
“你可以试一试。”
没有人看到中年男人是何时消失在了原地,也没有人看到他何时便立在了阮顷峰身前,包括阮顷峰自己。
刚才那一刻,中年男人其实完全可以一击重伤阮顷峰,可他并没有,连阮顷峰也感到意外。
昆国一战,对外宣称半月灭其国,其实那不过是官方的说法,真正完全灭掉昆国以及随后的镇压,足足有两年多的功夫,这其间死伤远远超过了战场撕杀。阮顷峰是那一道道屠杀命令的下达者,他很清楚那些能够威胁到姬家的人已经被屠戮一尽,而眼前这个强得有些离谱的人,又是谁?
“你是谁?”
“留武侯,我这般尊重你,你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如此失礼,是不是该被打呢?”
中年男子言出必行,果然一拳砸向了留武侯,这一拳来势并不急,也是因为阮顷峰这句话而挑起的,但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阮顷峰身上。
一直观察两人的纪芸突然失声叫道:“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