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阁飞进一只白鸽,带着‘咕咕’的口号收拢翅膀停留在栏杆上,扭动着小脑袋望向靠近的人,待那人取走爪子上的书信,扑展着翅膀再次飞走,隐入天际很快不见了踪迹。
云楚凡看书看得入神,突来‘咕咕’叫的聒噪,还是恢复静谧的空间,似乎一点没察觉到。待翻过一页书,半折书页作为下次继续看的书签,这才问待立一旁的千羽,“可是晏青传来的消息?”
千羽将信纸放到楚凡面前的书桌上,答道:“是!”
云楚凡淡淡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和预料中大致相同,云子陌希望见他,只是三天时间却比预期中急了点。
如果见面的时间定在三天后,那……云楚凡揣度接下来事情大致的走向,虽然时间急了点,可是,该来的都已经来了,不该来的也开始蠢蠢欲动,再者,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经开始了!
握在手里的信在思考中被他慢条斯理撕了个粉碎,凭栏张开手任纸屑翻飞,顺流而去。
望着东逝流水,云楚凡轻轻开口:“吩咐厨房备一份食盒,准备几道丰盛的食物,带两壶酒,一会送到塘桥,我在那里等着。”
‘天行剑’的主人,也是时候该去见见他了。
“属下就去叫人准备。”千羽应声而去。
随着千羽消失的身影,云楚凡也出了流清阁,此刻太阳西移,出了门,影子跟着偏移半分。
云楚凡看了一眼日头,便一路向东进了门扉紧闭的寒水居,半年不曾来过,进了寒水居不见半分停留,萦迂半个廊道,径直从侧门离开居所。
寒水居位于芳菲苑最为偏远的角落,它的后方有一方密林,叠嶂重影,墨绿盎然,覆盖整个山头,远远看去犹如匍匐待发的老虎,散发令人压抑的森然,正张开巨大的口等待猎物。
弥林常年绿荫覆盖,阴暗沉沉,光芒强烈如太阳,也无法穿透其中,可想而知林木茂盛的密度。它并无什么特别恐怖的地方,却往往让人望而怯步,闻之丧胆。
令人止步不前的并非野兽横行,不是纵横交错、百挠曲折的险要地势:譬如眼前本是一马平川的大道很可能踏进一步变成悬崖绝壁;凶残暴戾的野兽也会瞬间变成犹如圈养家里的动物一样温顺;荆棘横生的沼泽地转眼成为百花齐放的绚烂……
当潜入者毫无警觉踏进一个领地,幻象生成出的视象,一切真实可信,只是当人发现时,很可能深陷绝境而不自知,更甚者因此而命丧黄泉。
使人陷入凶险境地的仅仅因为一种名叫‘蘭空’的植物,根茎鲜红似血一般的色泽,叶青而细长,花开四色,并且无论开花与否,其本身散发一股淡雅清冽的香气。
令人沉迷、难以抗拒的香气,也就是这种香气弥漫空气中,吸入者不消半盏茶时间便完全陷入幻觉之中,难以自拔!
蘭空,虽不是致人性命的毒物,却具有予夺生命的重要因子,为其敦厚的药性,蘭空素有毒中君子之称!
而,解蘭空的毒,唯有其花。只是它的花期极短,暮时花开,晨时花谢,一种绽放于暗夜的罂粟幽兰。
花开不易,存活率低的蘭空,外界难觅它的踪迹,在这弥林里却随处可见。
很难断定这般现象是不是出自偶尔,可以肯定的是,如今这一方被蘭空笼罩的弥林已经很好的被云楚凡利用起来。
弥林深处流淌着一条清波,便是环绕半座城的塘河,延伸至林外便是慕青言隔岸见到的茅屋面前的河流,茅屋是老王爷在世时下令修葺的房舍,如今,变成了一处闲宅,云楚凡平日闲趣无事时的场所。
慕青言并不知道她要走三里才到的塘河,七里方到芳菲苑的路,对于云楚凡来说,两处的交错点不过须臾时间就能到达。
流动在弥林的河流,长桥卧波,石桥上斑驳的纹路刻画了岁月的风霜,波光粼粼的河面映影出一道清俊倒影。
俊雅出尘的相貌,蓝衫白衣翩然,腰间配挂着一块剔透黑泽的玉佩,静静伫立,目光随波逐流,一阵松风迎送一抹令人难以移动目光的清影。
千羽愣神不过一瞬,提着食盒走到长桥上,垂下眼皮,距离云楚凡三步停下脚步,”公子,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
云楚凡淡淡应了一声,话不多说,负手渡着悠悠的脚步继续朝前走,千羽亦然放慢脚步跟在后面。
此行,于千羽来说,纵有满腔反对云楚凡去见那个人,但身为侍从的他无权干涉主人的决定,而作为朋友,他也没办法拒绝他的要求,两者之间,无论成功或是失败,唯有相信、支持,才是他该有的表现。
”千羽,你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进去。“
两人在一处泛着瘴气的沼泽地停下,沼泽地的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栽种不同面积的蘭空,四周浓雾弥漫,站在正中的两人从外看去如在云雾之中朦胧。但是,对于他们本人来说,丝毫不为眼前变幻的景物所惑。
云楚凡接过千羽手里的食盒与酒,交待一句话,只身踏进雾气最浓的西南方位,转眼消失在千羽能感知的范围之内。千羽知道他已经进入岩窟,一时半会恐怕没法回来,去见那个人,云楚凡似乎待的时间比任何一个地点都要有耐心,因为对方实在是一个难缠、不好对付的一个‘怪人’。
岩窟并不是暗无天日,荒凉孤冷的地方,相反,它的环境优美,可见蓝天白云,并能随着气候栉风沐雨。小桥流水脚下过,飞禽走兽信手来,若没有拷住手脚的锁链,想来,他会住的更舒服。
洛其扬翻着白眼球百无聊赖数着飘在天空的白云,嘴角衔着一根就近拔下来的狗尾巴草,一上一下甚是散漫摇晃着双腿,若不是身体受这方寸地方的限制,他会削一根木叉潜进下方水潭捉鱼烤来吃。
鱼啊鱼,啧啧啧,烤鱼啊!
他几乎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熟食了,一想到烤鱼,嘴里的唾液都多了。
为什么这会会想到吃的东西,而且还是鱼香肉丝的味道!
洛其扬可不认为自己找虐因为被关久了而出现嘴馋上的幻觉,要知道自小他的嗅觉不是盖的,藏在蜜蜂窝里的蜂蜜都以天生灵敏的鼻子找出一次又一次,虽说最后都以满头包来作为偷取蜜蜂勤劳的惩罚,可这不足以证明嗅觉良好的程度吗?
再者,岩壁里循序渐进的脚步声,轻微游荡在壁石之间,由此可见来人不需要太久就能到他这里,更加证明导致口水泛滥的食物不是自个产生的幻觉了。
洛其扬眼睛睁得透亮,隔着蓬头散发死死盯着关闭很久的石门,心里充满期待。
打开石门进来的云楚凡就看到这么一双如狼似虎的饥饿眼神,和他的急切相比,云楚凡不疾不徐将食盒放在岩窟仅有的石桌上,坐在那里望着手脚被锁的他,不说话,抿着唇淡淡的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子凡啊!怎么有空来看我,是想我了吗?”洛其扬绽放一张自以为灿烂笑容迎接来人,并亲切开口打招呼,只是云楚凡一张笑脸看着甚是渗人,让人无福消受。
还是对着食物比较有亲切感,将目光盯着桌上的食盒以及酒,洛其扬心里高兴坏了,偷笑乐呵把云子凡夸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人。
他的称呼没能唤起云楚凡的搭理,无奈何,拖着长长的锁链,洛其扬在云楚凡的对面坐了下来,伸手去拿酒壶,可是铁链的长度只能到桌子边缘,无奈只能与它们隔了尺寸间的无缘。
洛其扬不忿,斜眤对坐的人,“子凡,这么做人可不地道啊!”
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因为刚才说完,云楚凡便把酒推到他的面前,并且,将食盒里的饭菜依次摆放到他能够着的地方,看着他拿起酒壶咕隆隆猛灌酒,不用筷子就大快朵颐的馋嘴样,然后,依然一副静默浅笑凝着狼吞虎咽的洛其扬,好似如此静静地看着便极大满足了此间乐趣。
云楚凡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被老爹五花大绑来的,当时惊鸿一瞥,误以为是罗刹仙人,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令人生寒,而他的笑容却明朗若风,令人心旷神怡,两个极端的反差却在一个人的身上体现出来,说不上优点还是缺点,唯一肯定的是,见过洛其扬的人很难将其忘记,且记忆犹新。
而如今的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已经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而且,一身暴戾之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近乎磨灭的差不多了。
子凡是以前的名字,楚凡是他现在的地位,两个都是他的名字,可是,知道子凡的人世上除了至亲恐怕就只有洛其扬一个外人知晓了。
那会,他是轻扬着明朗的笑救出血污里的云子凡……
如果,只是云子凡的身份,他愿意有洛其扬这样一个朋友,可是,作为北缈的奕王云楚凡,他与洛其扬之间只能是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