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东家与小二
这几个字明明是很是稀疏平常从齿间吐出,语气却硬是生生的带出了调笑的意味。瞬间,女子像是恍然惊醒过来。看着面前俊朗无双的男子,一时,又是琢磨不透了,方才前一刻仿若霁月清风,下一秒却转而桃色夭夭。这转变也太大了,还是面前的这个人本就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姑娘——”面前的这个人嘴角轻扬,定定的看着她,她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这双眼睛太过幽深,像是一下能够看到她的灵魂深处,而她透过他的瞳孔却只能看到的是——她自己。她低下头去,避开了这个人的视线,显然这样的眼睛太过诱人,却又是极其危险的!
“姑娘——?”耳边传来疑问的声音。
“啊——?”女子猛的抬头,看到面前人疑惑的眼神,这才发觉方才真是不礼貌,明明人家刚才已经询问过自己了,自己还是一言不发,显然十分失礼。而自己从刚才,不,是进门直到现在她一直六神无主的,差点忘了来此的目的。
“东、东——家?”,女子发觉这样喊面前的这个人好像有些不对,随即改口“哦不——这——掌柜?”试探性的喊完却又觉得还是不对,有些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面前的这个人微微颌首,食指微勾,以袖轻掩,“噗嗤”一笑,语气愉悦的说道“姑娘,若不嫌弃,便唤在下一声“远慕”罢——”。
语气里无半分挪揄,反而温声温言的,听起来谦和有礼,让人不觉爽朗,配合着这个人微微低头敛目,食指微勾,素手轻掩的动作,一时眉目如画。女子不由感叹,造化之神奇,不知多少年才能修得这样一个出尘的男子,一颦一蹙,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自成风景。纵然是身边有群芳争奇斗艳怕也是难敌他袖手三分颜色,反倒活生生成了陪衬之物罢!
果然这世间无论是男或女,但凡是沾染上美一字,必定是惑人心神,让人半分移不开眼的!
远慕随意的震了震衣袖,宽言道“——想必你这一路也是身倦体乏罢,不妨先坐下来歇息片刻——你且随我来……”
说着就引着女子去往厢房,女子跟着远慕,走上二楼楼梯的时候,远慕突然响起什么似得,脚下一顿,回身,向着女子身后的男人细细嘱咐道:“听风,你去沏壶茶,拿些点心送来……”
女子郁自思忖着,跟在远慕后面跟的紧了,一时不妨,眼见着就要撞进面前这位的怀里,下意识的就伸出手抓住了雕花的扶手,止住了前倾的势头,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下暗叹一声“好险”差点就丢人现眼了,纵然眼前的男人不凡,可是自己还不想,被人误认为是投怀送抱的放荡女人。
女子隐约间听见一声闷笑,抬起头,果然就看见面前这个人低下头望着她笑,看着那个近在咫尺放大的俊脸,笼罩在光下的容颜静观依旧无暇,真是好看的紧!女子直想伸出手去摸一摸,看看是否如所见那般细腻。
忽然身后传来那个小二,也就是名叫“听风”的人无精打采的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的声音,拖着个长音,闷声说道“是——,东家……”
声音打断了女子的想入非非,女子一时臊的脸红到了耳根,“完了完了”,女子在心里哀嚎,看了这花痴的帽子自己是戴定了。这一定是平常在家里整日对着那个又猥琐又邋遢的人闹得,习惯了那个人的不修边幅,吊儿郎当,粗俗不堪的样子,一见着美男当然会止不住心猿意马,女子内心默默将过错归结了给了那个人,对!没错!一定是这个样子!幸好这位好颜色的老板好像并没有看出什么,转身又继续向前走去。
女子随着远慕进了一间厢房,远慕依次将明烛点亮,温柔洒下,铺满房间的每个角角落落,昏暗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缓缓地透着丝丝缕缕的温馨,就着光亮,女子细细观察整个房间,不看没注意,一看吓一跳,这房间一件件一张张的尽皆价值不菲,女子惊讶的望向老板,有些忐忑问道“那个——风满楼只要故事就可以免费借宿的传言是真的吧?”如果不是真的话,那住这间房得多少钱?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其实自己已经很是节省了,女子不自觉得摸了摸盘缠,但是饶是如此,身上的盘缠也所剩不多。这本就鲜有人开店营生的夜半时分,要是再被赶出门,就真的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铺了。
像是猜透了女子的心思,正在案上熏香的东家抬起头朝她看了过去,眯着眼又笑了一下,回答道“童叟无欺!”
女子长出一口气,那就好,一半为今晚有了着落而安心,一半在想反正她也是来问疑解惑的,当作故事说与这个人听,这也正和她的意。
空气里飘来一阵沉香,深吸一口入四肢百骸,通体舒爽,感觉所有的疲惫在顷刻间被驱逐的烟消云散,紧绷的神经也渐渐下来。女子以前也曾熏过香,可惜并非玩香的好手,辨别不出这种香味具体的细枝末节,只是觉得异常好闻。
“咚咚咚……”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随着东家一声“进来——”,听风捧着茶和糕点推门进来。女子一看之下顿时愣住了,这个——是刚才那个人吗?
捧着食盒进来的名叫听风的“小二”,身形高挑,凤目丹唇,气质虽不及东家,但容貌与东家远慕相比不遑多让,俊秀英挺,对比之下反而让人有一种磊落坦荡的感觉。如果说,远慕是难以摹状的美,那么,听风就是精雕细啄的秀了。当然,相由心生,如果去掉那满脸的不耐烦就更好了。
听风随意的将食盒放下,这时候东家远慕也焚好了香,看见听风的半分随意不耐,轻咳了两声,听风放着茶壶的那只手手登时一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立马毕恭毕敬的双手将茶壶放好,然后十分殷勤的为她搬了椅子,说:“客官,您坐。”,继而又弯腰为他的东家也移了椅子,并且十分狗腿的还用袖子给椅子狠狠地擦了几下。东家显得十分满意,在听风起身的时候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女子惊讶的望着主仆两人的“和谐”的相处方式,也可以这样吗?没等女子惊讶完毕,起身站在东家后面的听风对着东家不满的龇牙咧嘴,显得十分鄙夷自家东家的行为。动作自然而迅速,显然是经过多次演练,熟练之极。因为在下一秒东家回过头的时候他已经镇定自若的抖抖衣袖装作很正经的样子。看到东家回头还作出一脸殷勤的表情,像是在问“东家,您有什么需要吩咐小的的,尽管吩咐吧!”
这是女子第二次见到如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嘴脸,上一次见还是在几个月之前。事实上,即使这个人有些谄媚起来的样子,比之于那个人还是差个十万八千里的。见惯了那个人毫无尊严的谄媚的之后,看到世界上的任何阿庾奉承之人,其实也只会觉得不过如此罢了,惊讶之余,也就淡定如常了。当然,除了在心里比划一下,还再增加一下对他:哇,放眼天下,他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认知!没骨气到这种程度也是一种勇气。想着,女子在心里默默为他竖了个大拇指!佩服,佩服,实在佩服!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歇息罢?这里有我……”东家温言说道。
“不累,不累,东家你又说笑了,您都不累,我怎么会累呢?”听风一脸正色的摆摆手“您看这一天下来,您忙东忙西的,一刻都没歇,您都没喊累,我哪敢还累呀?隔壁家的阿黄生了要麻烦您走一趟,顺带还得起个名字,东临阁的茶品会也要您亲自去,仔仔细细品尝,还要去琢明轩商榷商榷下个明尘的婚事,顺便再看一看秀坊青黛姑娘置办的怎么样了,还有……”
看着这个人唧唧歪歪,乱扯一气,说一句话顶别人三句,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女子上心里一下子也淡定不起来了,这人怎么那么啰嗦,他哪儿有这么多的话?直接回答一句“不”不就行了嘛。她突然有些可怜的望着这位东家,找了这么一个伙计,办事牢不牢靠不知道,看这样子,不会是沾了这张脸的光罢?瞧这三天三夜也说不到重点,尽在扯犊子,还跑越没边的劲,纵使再俊,绝对是白瞎了一张好脸!女子看了看东家,转过头又看了看听风,果然,气质很重要!
“好了——”许是知道听风再说下去,指不定还要扯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兴许还要把家底子给抖落出来。东家开口打断道:“想听的话,就留下来罢!明早可不许喊累——”
“怎么会喊累呢?想我好歹也是身强力壮,一夜不休息,不,几天不休息,那都不算个事?你看那老林,熬几个夜不一样生龙活虎的吗?难道我还比不上老林……我说,东家,我——”糟了,听风又开始无限循环了。还有完没完?这个人绝对在刷新她的认知。
“咳咳——”好脾气的东家此时也有些不耐烦了,轻咳几声提醒听风,很明显,意思是:你很啰嗦,你知不知道!说来也怪,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东家一咳,小二立马闭上了聒噪的嘴,安安静静的在斜对面乖乖坐了下来。女子以活了二十年的经验发誓,以及那个男人之言“有异必有因”,这两人之间绝对有猫腻!当然,至于这个猫腻是什么就不是她能够深究的。一方面,这是别人家的私事,另一方面,也因为,远慕转过身来开始询问她了。
“姑娘请用茶?”远慕一手提着茶壶,沏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多谢东家!”女子小心翼翼伸手接过,一字一句答道,小嘬一口,温热入喉,顿时觉得安心下来。
“那么,姑娘,你今天要带给我什么故事呢?”
“其实是这样的,远慕公子——”女子抢着说道,“在说之前,我想先请你帮我解答一个问题……”
“哦——”东家远慕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显然是来了兴致。
女子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的锦帕小心翼翼的一层层的展开,里面还藏着另一样东西,女子拿起一抖开,赫然又是另一块又一块锦帕,皆是素白的,弯弯曲曲绕在一个又一个环状物之上,中部有突起,难道是一堆镯子和金钗?听风好奇的把头凑了过去,云梦把手绢展开,平铺在了桌子上,听风定睛一看,这哪里是手镯和金钗?躺在桌子上环环相扣,分明是一只造型奇特,晶莹剔透的:
“九连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