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了官道,杨晓月就用一张黑色面纱遮住了脸,说是老家的规矩,秦鸿涯拄着木棒,杨啸则扛着一张分量不轻的龙齿兽皮。
他们一直沿着官道步行,一路上杨氏兄妹像是什么也没见过一样,有着极强的好奇心,总是东看看西看看,遇上什么事情都要问一问。这让秦鸿涯大感惊奇,心想:“这兄妹俩不会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吧,怎么像什么都没见过一样!”
五天后,他们终于来到烟京城的城门前。烟京城的城墙极为壮阔,一块块巨型方砖垒起足有十丈高的城墙,秦鸿涯三人站在城墙的巨大阴影里,望着高得有一些飘渺的“天下第一城”的牌匾,不住赞叹。
三人赞叹了一会儿,才将视线从那巍峨的城墙转至城门前,城门前立着两队高大威武身穿银甲的兵士,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些兵士表情肃穆,目光炯炯,仔细盯着每一个进出城的人。秦鸿涯老早就听说过,这些可不是普通士兵,他们可都是仙师,是仙剑盟派来守卫烟京城的龙护卫。
秦鸿涯三人都是凡人,进城的时候并未被盘查,但银甲兵士们的“注目”让秦鸿涯倍感心惊,一股如山的威势使得他心跳加速,进城之后走了几十步仍然是心有余悸。秦鸿涯定了定心神,放眼一望,立刻被眼前的繁华所吸引。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高高飘扬的商铺旗帜,琳琅满目的街边摊位,人潮拥挤,车水马龙,满大街的商贩吆喝声和嘈杂的谈话声中夹着偶尔一声马嘶长鸣。身着绫罗绸缎的富贵人家,腰悬长剑的江湖侠士随处可见,偶尔还会有一些特别的人物走过,或头戴斗篷,匆匆而行,或脚踩虚无,悠然飘过,或手拿拂尘,鹤骨仙风,或肩扛巨斧,煞气凛然,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看到这番景象,秦鸿涯自是激动万分,但他早有心里准备,知道云荒国都城必定有不凡气象。可是杨氏兄妹就不一样了,一进城就一副震惊无比的样子,仿佛从来不知道这人世间还有城市这么个东西,当真是乡巴佬进城一般,什么东西都要盯着看很久,怎么看也看不够。
三人在城里逛了很久,才终于想起赶了半天路,肚子饿了,便想找个地方吃顿饭。杨啸询问城里有没有什么吃的,秦鸿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有,但我身上没钱。”
“钱?什么是钱啊?”杨晓月一副天真无邪的口气彻底把秦鸿涯打败了。秦鸿涯心道:“不会吧?其他事情不知道也就算了,连钱都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哪儿长大的啊?真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呃??????钱就是??????钱就是钱,反正在城里吃东西就要钱。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这张兽皮应该能换点钱。”听了杨晓月的话,秦鸿涯知道想指望他俩有钱是指望不上了,得先卖了这张龙齿兽皮。
秦鸿涯早就有了这个打算,所以才叫杨啸剥了龙齿兽皮一路辛苦的抗来。他常年在外流浪,很懂得如何养活自己。要是没有这张兽皮,他就会去给人做工,混口饭吃。
秦鸿涯就在街边开始叫卖兽皮,由于要价不高,很快就将兽皮卖了出去,赚得二两白银,只要节省一点,这已经足够他们半月的花销了。杨晓月看着那二两白银,喃喃说道:“哦,银子就是钱啊。”秦鸿涯无言以对,只得摇头。
卖了兽皮,有了钱,三人的肚子就更饿了,于是急忙朝着街边一家生意红火的酒楼走过去。来到酒楼门口,他们没有直接进去,因为还要排队。这几天全国各地赶来参加升仙大会的人太多,几乎所有酒楼饭馆儿都被挤爆了,何况这一家还颇有名气。
虽然要排队,但三人都不想更换地方,现在城里哪儿都挤,去了别地儿也是一样。
秦鸿涯三人焦急地排着队,眼睛只能看见小二哥手上端着的菜,鼻子只能闻到饭菜的香味,耳朵也只能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直叫和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脑海里就只有一句话在回荡着:“好饿呀!”“好饿呀!”“好饿呀!”
因为饥饿,他们觉得眼前的队伍排得好长好长,而且移动得好慢好慢,似乎永远也走不到门口。实际上他们前面的人并不多,不过吃完一桌才走几个人,也确实够慢的。过了很久,他们才终于走到门口。这时却突然从街上走来一群人,不去排队,直接往酒楼里走。
杨啸看了甚是来气,在他们老家,秩序极为重要,他心想着:“我们排了这么半天队才到这里,你还想来插队?”于是在那群人要进门时拦住了那领头的白衣公子,喝道:“到后面去排队。”
那白衣公子吃了一惊,不曾想到居然有人敢挡他去路,然后又因失了面子而火气皱起。原来,此人名叫龙环,是烟京城四大名门望族之一龙家的大公子,这家酒楼也是他家的产业。
龙环身后跟着一位美艳妖娆的红衣少女,她身材火辣,刻意穿了低胸装,眼睛似有钩子,乐此不疲的挑逗着在场每一个男人,她名叫马玉儿,是龙环的远房表妹,也是要去参加升仙大会,便先来烟京城投奔龙家。那龙环一眼就看上了马玉儿,于是天天对她献殷勤,买了无数礼物送她,还每天带她出来逛街。
这会儿他们逛街逛饿了,便准备来这酒楼吃顿饭,这龙少爷向来喜欢显摆,正吹嘘着烟京城大半的酒楼都是他家的产业,城里没有人不认识他的,无论去哪儿吃饭,只要报他的名字就行了。却不曾想居然有人伸手拦他去路,还要他去后面排队。这让他觉得有些颜面尽失。
“******哪里来的土包子,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连我们家龙少爷都不认识?滚开!”龙环正气得没想好如何爆发,身边的家丁已经围上来怒斥杨啸。
“哥!”杨晓月轻轻拉了下杨啸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惹事。秦鸿涯不好插口,但也是有些担忧,他知道这样的富家公子不好惹,现在他们是来拜师学艺的,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然而,杨啸却毫无顾忌,大声质问道:“我管你什么公子少爷,大家都要排队,你为什么不排队?”
“滚开!”龙环冷冷瞪视了一眼。
“去排队!”杨啸争锋相对,毫不退让。他本身就是火爆脾气,龙环要是解释清楚这家酒楼就是他家开的,杨啸兴许不会再生刁难,但一句仗势欺人的“滚开!”却彻底点燃了杨啸的怒火。
龙环懒得再废话,对家丁说道:“给我打!”话音刚落,一群恶狠狠的家丁一拥而上,对着三人拳打脚踢,杨啸挥拳还击,秦鸿涯虽有伤在身,却也是提起木棒格挡,两人将杨晓月护在身后,以免伤着她。
杨啸还好,像是颇有武艺,尚能格挡,但秦鸿涯伤势未愈,又以少对多,自然毫无招架之力,只有挨打的份儿,不一会儿便鼻青脸肿了,但他仍毫不退让,不管挨了多少拳脚,也还是把杨晓月护在身后。
杨啸见情势不对,火气一起,拔出腰间短刀,上下挥舞,左右避让,穿出人堆,直将短刀递到龙环脖子上,喝道:“不想死就叫他们住手。”
龙环不避不让,反是将脖子凑了过来,笑道:“敢拔刀。看来真是不要命了。”随即手掌一翻,一把青色利刃赫然悬于掌中,竟是一件法器。原来这龙环已是一名仙师,所以刀架在脖子上仍是这般有恃无恐。
秦鸿涯暗道不好,一开始以为只是招惹了个少爷,没想到居然招惹了仙师,然而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他只盼望有巡逻的龙护卫路过这里,平息此事。
仙剑盟有规定,烟京城中除了一些有身份的人和龙护卫以外,只能佩戴武器,却不能使用武器或攻击性法术。所以打架如果只动了拳脚,那就是官府的事情,以龙家的显赫地位,他龙少爷绝不会吃官司。而如果动用武器或攻击型法术,那就是违反了仙剑盟的规定,他龙家再怎么有权势也只是凡人家族,也有罩不住的地方。现在杨啸率先拔刀,他就正好可以在马玉儿面前显示显示他作为仙师的神威了。
青色利刃祭出之后,龙环身形急退,长袖一挥,已将杨啸的短刀砍断,接着他另一只手手指轻弹,弹出几道指罡,打到杨啸和秦鸿涯身上几处大穴,两人立时瘫软在地,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哥,秦大哥。”杨晓月急忙俯下身去,想要扶住二人,却无奈力气不够,只得任凭他们软到在地。杨晓月声音里满是焦急委屈,但仍是清脆甜美,一听就是女声,而且是个美人儿的声音。龙环的怒火突然间就减淡了。
家丁们见状正准备再上去殴打,龙环却将他们拦住说道:“这两人太弱了,再打就打死了,把他们抬到两边,让这两条狗给咱们看门。”说完领着众人走进酒楼。
见了他之前那般霸道模样,一路上其余排队的人无不纷纷退让,他一走进酒楼,掌柜立马亲自迎了出来。家丁们按着吩咐,架开杨晓月,将软成一滩烂泥的秦杨二人抬到大门两边,然后跟着进了酒楼。
龙环在酒楼里点了一大桌酒菜,与马玉儿谈笑风生,一边说笑,一边喝酒,秦鸿涯和杨啸软倒在酒楼门口,被路过的人指指点点,百般羞辱。
里边众人的谈笑声,喝彩声,像一把把尖刀剜在二人心上,龙环做得够绝的是不仅将二人打成重伤,还点了他们几处大穴,使得他们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的呆在原地慢慢受辱。一个人丢一两次脸不要紧,但当着这么多人丢了脸还不让你走,把你留在原地让大家指着鼻子嘲笑一个时辰,这可就不再是丢脸了,而是耻辱。
杨晓月颇有医术,替二人把脉后知道他们只是穴道被封,伤势不算太重,但即使伤势不重,也不能就这么呆在原地,在此停留时间越长就越是被人嘲笑,越是屈辱,所以她想背着他们离开。
然而,一个柔弱少女,如何背得起两个软成烂泥的成年男子,就算是一个,瘫软成这样她也没法儿背。只见她一会儿跑到左边,一会儿跑到右边,急得满头大汗,双眼也已噙满了泪水,却终是无计可施。
杨啸看到妹妹如此委屈的模样,心里更是屈辱,气急攻心,竟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只是他不吭一声,任由血腥的滋味在嘴里蔓延。秦鸿涯也没说话,被人侮辱至此,还能说什么,他只恨自己没有一丝力气,否则定要冲进去和这帮恶徒拼了。他不想惹人,但要是逼急了,反正烂命一条,他也顾不得什么。
两人都未说话,看着杨晓月委屈地哭泣,都是紧咬牙关,双拳紧握,由于用力过大,锋利的指尖早已刺入肉中,他们都已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他们心里的痛苦远远大于肉体的痛苦。而此时此刻,路过的人还在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嘲笑声也越来越放肆。
近一个时辰之后,龙环等人才大摇大摆地从酒楼里走出来。龙环走到门口,两道充满杀意的冰寒目光立刻齐聚到他的身上。
看到两道充满杀意的目光,龙环一点儿也不怕,反是更加得意,对家丁们说道:“你们看,这两条还真是好狗,看他们那样子,咬起人来肯定特别凶。”家丁们一听这话,全都放肆地大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周围那些路过的人,根本不关他们的事,却也毫无理由的跟着嘲笑,就好像整条街,整座烟京城都笑了起来。这龙环欺负了人,弄出这么一出,到现在居然还不依不饶,这使得秦鸿涯与杨啸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了。然而,他们使不上一丝力气,纵然气炸了心肺,也拿龙环无可奈何。
突然,冷不丁一道寒光闪过,竟是杨晓月拿着一把破铁剑刺了过来,剑尖直插龙环心口,毫无预兆,毫不犹豫。
杨晓月虽比哥哥多了分隐忍,也多了分软弱,但也不是毫无血性。最开始那还只是被欺负了,还能忍。刚才那漫长的一个时辰所受的屈辱已经挑起了她的斗志,如此这般之下,龙环居然还要出口伤人,还要没完没了,而且还说得这么恶毒,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便将原本别在秦鸿涯腰间,后来在打斗中掉到地上的破铁剑捡起来刺了过去。
龙环毕竟是修士,反应神速,眼见杨晓月这一剑刺过来,身形急退中顺手一拉,将身旁一位家丁拉至身前,铁剑来势不减,洞穿其腹,鲜血喷涌如注,染得杨晓月双手血红,急忙放开剑柄,踉跄后退。那家丁双眼翻白,一声“啊”字未出口,当场毙命。
龙环虽是修士,却从未当面见过杀人,也是有些怕了。虽是极为愤怒,却被杨晓月这突然的烈性给震住了。杨晓月也不曾杀过人,只因一时怒极才刺出那一剑,如今杀了人,便也吓得面色惨白,后退着坐倒在地。
龙环愣了一会儿才祭出先前那把青色利刃,有些颤抖地说道:“好啊,你敢杀我龙家的人。”他向前跨出一步,像是要为家丁报仇。
马玉儿突然在身后拉住了他,轻声说道:“表哥不要冲动。”然后向他使了个眼色,眼睛瞟向街上远处。在那里,人头涌动,有一小队龙护卫正在赶过来。龙环这才收住脚步,默默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