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有狱卒黄君汉者于狱中面见翟让,密告翟让道:“某闻县尊已上报郡中,欲判法曹杀人之罪。君当死矣。”翟让苦笑了一声,道:“某闻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初落魄乡中,得遇大郎,据有此职,稍遂平生之志,正待有所作为,不意至此,唉,时耶?命耶?”君汉道:“某一向敬佩法曹为人,又观法曹却不是就死之人,今待放法曹归去。”说完,要打开枷锁,翟让急止之,道:“不可,县尊于我有知遇之恩,今犯罪待死,正是理所当然也,某若逃离此间,将至县尊于何地?某将一死以报县尊之恩也。再者,黄兄私放翟某,县尊于我之怒必加诸黄兄也。翟某亦大好男儿,安忍行此不仁不义之事!”黄君汉急道:“不然,某闻大丈夫当留有用之身以待来日,今法曹功业未成,安能就此死乎?且闻翟家一门如今只法曹一人,兄安忍就此断翟门之嗣?”
翟让闻言,不由得涕泪俱下,翻身下拜,道:“若非黄兄,某几自误也。可翟某若去,必陷兄于险地。黄兄不若弃此微职,随某一同离去。”君汉道:“法曹换上某之衣物,某意在此身代法曹。法曹可速去,不必以某为念。”翟让只是不肯,君汉大怒,道:“咄!某向以法曹为当世英雄,为何在此婆婆妈妈效妇人姿态!”翟让无奈,于是从之。趁着月黑风高,翟让换了衣服,扮作君汉模样,果然,牢中狱吏看见翟让,只以为是黄君汉,一路无惊无险竟逃出了大牢。
一路不辨东西,跌跌撞撞,翟让于黑暗之中来到一处,一看之下,翟让不禁苦笑不已。却是为何,原来竟是到了李家庄外。翟让心道:某已是待罪之身,过了今日,这天大地大怕是再无某容身之处!也罢,既然到了此处,且向大郎兄弟道个别。
翟让在为法曹之前,曾在李家庄呆了老长一段时间,庄中大小道路原是精熟不过,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李绍宅中,何况虽然天色甚暗,但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于是顺着庄中大道,一路来到李绍宅前。正要敲门,翟让忽地心中一动:此时已近子夜,这一敲门开门之间动静不小,怕是要惊动了旁人。平时倒也不惧,只是如今翟某待罪之身,让人看见可是大大不妥!思虑间,翟让绕道后院,翻身而入。刚刚在后院中站定,翟让想及某处,不由又惭又恨,心道:我翟让落到如此境地,若是旁人还倒罢了,但大郎贤弟如此重义之人知道了某之处境,焉能不尽力周旋。自古杀人偿命,某犯的可是杀头之罪,哪有那么容易周全,而大郎贤弟却不会干休,到了那时,岂不是某之罪过?翟让安能行此不义之事?今夜累及黄兄,已是大大不该,却不可再连累大郎!
想及此处,翟让正待离去,忽听得有人喝道:“谁!”话音刚落,于夜色中闪出一人,翟让定睛一看,那身形,却不是李大郎?翟让无奈,只得走上前去,道:“贤弟,是愚兄在此。”李大郎听到声音,认出是翟让来,大喜道:“日前听到哥哥误杀李宁之事,正要设法营救,以致夜不能寐,听得院中动静出来查看,怎料是哥哥在此?嗯?哥哥怎得出了大牢?”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一把抓`住翟让,上下打量:“哥哥却是受苦了。”翟让苦笑道:“贤弟不知,某之所以在此处而不在狱中,其中颇有隐情..”话未讲完,李绍抢过话道:“哥哥随我来,此处却不是说话之处。”
说话之间,李绍把翟让引到偏厅,两人重新见礼就坐,翟让把事情的经过这么一说玩,却见李绍勃然而起,作色道:“真义士也!君汉真乃有古仁人之风!”又转而问翟让:“事已至此,如今哥哥有何打算?”翟让起身作了一揖,道:“翟让此来,一是向贤弟告别,某在此间,颇受贤弟大恩;二是向贤弟问计,贤弟一向颇有见地,见识不凡,遇事每有奇计,必有以教翟某!”李绍回了一礼,道:“哥哥不必如此,李绍与兄,两心相知,虽非骨肉,甚似骨肉,何必言恩?李绍请哥哥一言生平之志!”翟让沉吟道:“翟某之志,贤弟岂不知耶?欲振奋家族,显名乡里耳!现如今这些皆不可得!某在家乡颇有勇名,亦得乡中豪勇拥戴,故欲回乡中召集悍勇之辈落草为寇,以待天时!”
李绍颔首道:“善!哥哥与绍之意不谋而合!如今天下虽一,然而我观天子打压关东世族大阀,重用关陇新贵,开科举,选寒门,其本意不失为万世之基,但其行之何乃太切,只可缓缓图之矣!绍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世族大阀自东汉起经三国,历两晋,至南北朝而后大隋,早已根深蒂固,岂能一朝根除?我料久必为乱!又闻天子以梦中事而净逐朝中李姓大臣,何其不明哉?此正英雄奋起以待时!”顿了一顿,又道:“此去东南百十里有一好去处,名曰瓦岗,哥哥可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