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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七)

没有一点儿风。雪,没命的下。厚厚的雪片从昏暗的云层里挣脱出来,奋不顾身地扑向大地。汹汹的气势,直直的轨迹,仿佛在宣示一个信念:用生命创造一个洁白的世界。漫山遍野,铺天盖地,整个世界都被埋在厚厚的积雪里。

忽然,从积雪里拱出一个人来。头上是雪,脚上是雪,浑身上下都是雪。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在忽闪着,谁也不会怀疑那是学生们在广场上堆起来的雪人。

哪双眼睛好熟,好熟。白云看清楚了。那是岳亮。雪中的岳亮,直挺挺地站在雪地上。岳亮,岳亮,白云呼喊着,朝着岳亮跑去。

雪好深好厚。白云刚跑出一步就跌倒在雪地里。她艰难的爬起来,两腿又深深的陷进去。心里越是着急,雪陷得越深。她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向着岳亮用力伸出手去,朝着岳亮拼命的呼喊着。

岳亮听到了白云的呼唤,看到了雪地里的白云。急急的向她跑去。他在雪上跑,雪一点儿也不陷他的脚。厚厚的积雪象厚厚的白云,托举着轻盈矫健的岳亮。他在雪上跑,就象在雪上飞。他飞到白云跟前,一把抱起了陷在雪地里的白云。把她抱离地面,抱到厚厚的云层上。云层柔柔的,软软的,象一床厚厚的棉被。

白云从岳亮的怀里挣脱出来。把岳亮的手抓到自己胸前,轻轻的摩擦岳亮的手心手背。她知道,摩擦能加快血液的流动和循环,摩擦生热,是抵御严寒的最好办法。摩擦他的左手,又摩擦他的右手。摩擦了一会儿,又把岳亮的两手抓起来,贴在自己的脸上。岳亮的手冰凉冰凉的。

岳亮把手撤回来。看着白云好看的眼睛说,我的手好凉,会把你凉坏的。

白云又把岳亮的手抓回来,捂在自己的脸上。不怕凉,不怕凉,我愿意。

白云生怕岳亮的手再撤回去,两手使劲一捂。意识惊醒了。她睁了一下眼睛,梦,刚才在做梦。雪地里的岳亮在自己的梦里。自己的两只手还捂在脸上。脸上热乎乎的,心里热乎乎的。她闭上眼睛,想重新回到刚才的梦境里,梦境却化成了对岳亮悠悠的牵挂。

冷,雪地里的岳亮一定很冷。白云这时候又觉得岳亮很傻,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在雪地里会冻手冻脚;不知道天寒地冻要及时添加衣服;不知道风雪天的人容易感冒,……哎呀!三十六岁的人了还象毛茸茸的小鸡,还象六七岁的小孩子,老是让人家在心里惦记着。

她从床上坐起来,外面的天已大亮。冬天的风从窗户小小的缝隙里钻进来,寒冷的锋芒穿透白云身上的秋衣,刺在她的身上。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好凉。她急忙把旁边的羽绒服披在身上。羽绒服轻巧、柔软,一贴身子,就感到有一股融融的暖流涌遍全身。白云顿觉心头一亮。对,给岳亮买件羽绒服,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盛夏赠羽扇,寒冬送棉衣。古人就有孟姜女不远千里给在北方修筑长城的丈夫送棉衣的故事。

白云想到这里,乐的就想笑。她为自己这个想法鼓掌叫好。这件羽绒服一定要自己亲自送去,亲自给岳亮穿在身上。前后打量一下,看看合身不,问问他,可暖和?她和岳亮在网上认识快两年了,除在视频上相互看到过对方的形象,还没有一次真正的见过面。不是不想见,没机会啊。她多想多想和岳亮紧挨着坐在一起,坐在小河边,坐在柳荫下,好好地说会儿话。多少回,多少次,这个愿望,只能在梦里。要是趁着去送羽绒服……,想到这里,白云的脸上就发烧,心里就发热,她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从网上查了一下,从河南巩义到河北辛集的列车车次。查过以后,她就打定了主意。待星期六那天,一大早乘公交汽车到郑州,买好了羽绒服,就赶十点三十九分到郑州站的T254次列车。那是广州到天津的过路车,下午三点四十二分就可到辛集。乘这趟车,什么时间也宽绰,用不着紧张。

星期五晚上,白云在家里特地洗了一个澡。把去辛集要穿的衣服找出来,准备好。丈夫冯雨问,又要出去培训吗?白云说,到石家庄去看看姜荷。白云这么说并不是说谎,如果有时间,她确想去看看姜荷。

一说姜荷,冯雨不再问了。那是个贫困女学生,白云资助她上学已经六年了。为这事,她和白云断不了闹意见。闹也没法。冯雨只好一甩手,你的事,反正我是管不了。你愿怎么地就怎么地吧。白云说,明年姜荷就要中考,我得过去看看她。

去吧,去吧,比看自己的孩子还亲。冯雨把身上的衣服使劲裹了裹,出去打牌了。天天泡在赌场里。

白云和冯雨两个人,平时就没话说,一说话就喘气。反正也习惯了,俩人就各办各的事,谁也不管谁。白云打理完毕,就早早的睡下了。明天,她需要充沛的精力和一个良好的心态。

第二天一早,白云就赶到了郑州市里。她转了好几个地方,看了好几个商场。波司登、大羽、雪中飞等各种名牌羽绒服,品种繁多,样式新颖。她摸摸这件,看看那件。最后,她买下了一件雪中飞。她忘不了梦中的岳亮曾在雪中飞。

买好了羽绒服,白云想给岳亮发个短信。又一想,还是不先告诉他。让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象从天而降似的。给他一个想不到的惊喜。那才叫浪漫呢。这么想着走进了车站。

十点三十九分,从广州到天津的T254次特快列车,正点到达郑州车站。白云上的是第三节车厢。车上的人很多。中途上车的人,有好几个还没找到座位。白云也没去找。反正也就是五几个钟头的时间,哪儿也能凑合。她倚着两排座位之间的木靠背站住了。等车到了邯郸才算找到了一个靠窗口的座位。

站久了,乍一坐起来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舒服。白云双手在怀里抱着羽绒服,靠着靠背眯缝着眼睛。用心体会着乘车的惬意。列车跑的很快。快极了。反而感觉不到它快。坐在列车上,就象坐在客厅里,眯缝着眼睛养精神。什么忧愁,什么烦恼,都被抛得远远的。什么浮躁,什么喧哗,都不见了。心里平静的很,干净的很,象从一个烟雾缭绕的小屋子里走出来,走到风平浪静的大海边,空气是清晰地,环境是优美的,世界是和谐的。一切都那么安详、美好。

白云贪婪地吸了一口清新的气息,觉得五脏六腑象在清水里洗涤过一样的爽快,愉悦。她就要这样突然出现在岳亮的面前。

岳亮,面容白净,长方脸,弯弯眉,墩墩实实的鼻子安放在正中。和在视频里看到的没有什么两样。是一个醇厚的,朴实的庄稼汉子,直到白云直直的站在他面前,他还不敢认她。是那个叫白云的网友吗?突然降临,象从天上掉下来一样。是双眼迷离,还是在梦里?岳亮两道弯眉惊诧的扬起,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怔怔的愣在那里,一时手足无措。直到白云急切的喊了一声,岳亮,我是白云。才把他把梦境中拉了出来。

岳亮真真的想把白云一把抱住,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又怕白云不原谅他的冲动,怪罪他的粗莽。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手刚一伸出,就被白云紧紧地抓住了。多少要说的话,可以直说的和不可以直说的。通过紧握的手,传导过去。一时的定格,一时的宁静。地火在运行,心火在升腾。

岳亮的眼睛,正对着白云的眼睛。这么近的距离,这样的真切和清晰。好在四下里没有旁人,他们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对视着。俩人谁也不心怯,谁也不腼腆。谁也不回避,谁也不躲闪。都那么勇敢,那么贪婪地看着对方。离得太近,俩人的瞳孔就被放大。都把对方的眼睛放大到纳米,清晰地可以看到隐藏在眸子后面的期待和希冀。

这么对视着,对视着。岳亮的眼睛微笑着眨了眨,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他把白云的双手分开。左手握住白云的右手。右手握住白云的左手。拉了一会儿,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突然,双手使劲朝自己怀里一拽。只听白云轻轻地嗔怪了一声,你真坏。身子却顺着岳亮的手劲,扑进他的怀里,紧贴着他的胸膛。

伴随着列车的疾驶,白云心目中想象的这种美好感觉,象沉藏的好酒,愈是靠近岳亮的家乡辛集车站,愈醇愈浓,让她沉醉在美好的憧憬里,走完了整个旅程。

按照聊天时岳亮说的,白云很快找到了岳亮的家。座北望南的院落,东南门。大门前脸贴着绛红色的瓷砖。门口挺宽挺高。一付绿色的烤漆大铁门虎视视的守着。还好,小侧门半开着。象一位迎宾女站在那里,恭请远道而来的友人。欢快的牛叫声从后院飞过来。白云心头一阵狂喜。不用问,主人在家呢。岳亮一准是在后院,一准是在后院喂他那几头奶牛。

不知为什么,白云的心突然跳的好快。是紧张,还是激动,白云自己也说不清。她一进院子就喊:岳亮哥哥,岳亮哥哥。

听到喊声,兰兰从后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身上的工作服擦拭着双手。她一看见白云,就觉得陌生,觉得疑惑。这是谁啊?一口一个岳亮哥哥,叫的好近乎,好亲切。

你是兰兰嫂吧。白云说,我是白云,岳亮的朋友,河南巩义市的。

噢!兰兰明白了。这就是岳亮的网友白云。前些时,还给她选送了两箱红苹果哩。知道,知道,岳亮常给我说起你。人可好哩。看看,光顾在这说话了。快进屋,快进屋。说着接过白云的手提袋,挽着她的胳膊,热情的邀请他进屋。

岳亮哥呢?他还在后面喂牛吗?白云见不到想见得人,心里就着急。

哟!岳亮和人搭着伙到广州卖苹果去了。今个儿是第三天头上。

白云刚刚踏上进屋的两登台阶,突然定住了。身子晃悠了一下,有点站立不稳。兰兰赶紧扶了她一下。刚才兰兰的话像一瓢冷水从头顶浇下,白云的心凉透了。

兰兰见事不对,疑疑惑惑的问,你来时没给岳亮发短信?通电话?

白云两手一摊。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白云后悔极了。她后悔,不该故弄玄虚,追求惊喜的效果。她后悔,不该刻意制造浪漫和刺激。倘若,倘若上火车之前,给岳亮发条短信,或者通个电话,今天就不会见不到岳亮。她后悔,这么一道极其简单的程序,她却鬼使神差地删除了。本该是一场多么美好的相会,却化成了一个美丽的气泡,转眼之间破碎了。

白云后悔的想哭。可是,不能哭。当着兰兰的面,必须强忍着,强笑着。她把懊悔和痛苦埋在心里,强打着精神,把给岳亮买的羽绒服,交代给兰兰嫂,就匆匆告辞了。

屋也没有进,水也没有喝。兰兰诚心诚意的死死挽留,也没能把白云留住。

这一夜,白云住在辛集市的火车站旅馆里。这是一家个体户开的旅馆。屋顶上吊着一只没精打采的普通灯泡。昏黄的灯光,懒洋洋地洒下来,把本该洁白的墙壁抹上了一层暗淡的昏黄。昏黄,昏黄,昏黄的被褥,昏黄的摆设,连挂在墙角上的蜘蛛网也被涂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昏黄。昏黄的网面被从窗缝挤进来的风撕破了,细细的网丝上爬满了毛茸茸的飞尘,秋千绳一般地游荡着,抽搐着。

白云一夜没睡。一大早,六点半钟她就上了从长春到西安的K128次列车。下午两点多一点点儿,她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巩义市。

谁也不会想到,命运给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像一个迷失方向的人,走啊走啊,走出去好远,又走回了原来出发的地方。老天啊!你也太不公道了吧。你就是再幽默,再滑稽,也不该如此地和一个好心的女人开玩笑啊!

一进家,白云就感到像被抽了丝一样,没有了一点亮想,没有了一点气力。疲乏,懊悔,颓丧,一股脑向她袭来,一头躺在床上,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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