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一声*,先前的神秘女子鬓妆微乱地降落在水潭边的一棵梧桐树前,皱着秀鼻,对着露出真容的佛塔气呼呼道:“装神弄鬼的小和尚,抖擞个什么劲儿,害的姐姐跌下来,拿你头顶的那颗孔雀卵抵罪吧。”言罢,紫霞霓裳长袖一挥,就要飞至塔顶,探骊取珠。
“回来!宁萱!”钟乳巨石周围蔚霞蒸腾,白炁滔滔,离地半空的宁萱被一条白色匹练裹住,急速拽回。
“啊~姐姐,你这是干嘛?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宁萱被牢牢缚住,动弹不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地埋怨着,烟眉下两颗明眸却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
宝相庄严的佛塔突然一阵剧烈晃动,像是被踩着尾巴的小猫,奶声奶气的痛呼:“咿呀!坏人!你怎么抢我的孩子?!”
宋祁正心潮澎湃地观摩着塔壁上不显人间的惊世经文,听到佛塔如此开口怨言,既惊又懵:“道祖在上,难道这片天地太过超然,风土人情大异于九州?废塔都成精了?还如此光明正大地不守清规了?”
佛塔金光灿灿,台基如方玺,雕有宝相花、六牙白象、金翅大鹏等栩栩图案,塔身如梭,高十三层,曲线自然,迭涩而出的檐角挂着六角铃铛,铃铃清响。塔内每层砌有数量不一的龛洞,洞内朦胧如雾,一章章孤本经文从当中缓缓飞出,似有若无的禅唱响彻整个蜮巢洞窟。
被白练缚住的宁萱面目渐渐模糊,最后竟化成一尊泥塑!
塔顶之上,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抱着一颗青卵从黑色枝巢中爬出,刚刚佛塔的一声嚎叫,做贼心虚的她惊慌失措地再次跌落下来!
“我的孩子~!”稚嫩的嚎啕撕心裂肺。
宋祁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塔内本来井然浮现的经章逆流回一个个龛洞,三百六十个龛洞中如有神明复生,盘坐着一尊尊明亮法身,祭炼出汪洋似的佛术,一浪盖一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向宁萱!
“道友!手下留情!”月白钟乳石中走出一道惊鸿艳影,一步踏出,周天震动,祥云铺地,道花飘零,玄乐齐鸣!
宋祁居高临下地透过券窗看去,一袭云纹广袖宫装,手执一柄无焰无火的人身螭首银灯,风姿绰约,乌云叠鬓,楚腰蛴领,虽然整个脸部雾霭缭绕,但宋祁仍感觉到面纱之后,有一双能洞彻万物的冷眸淡淡地扫了自己一眼,冷汗不知不觉间浸透了衣衫。
“两个大骗子!在我未来佛面前,一切阴谋都是无用的!”诸如“善恶偈”“因果萨”“苦海往生”“拈花度魔”“不动明王怒”等名动古今的佛术一股脑儿砸向宁萱和灯主!
宋祁可谓是大饱眼福,此时虽然还未契命闻道,但是如此大机缘下,一睹旷世佛门秘术和那绝艳灯主的对决风采,想想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放肆!”一声冷哼,绝艳灯主广袖平施,似扫风云,八扇黑门无声无息间笼罩住了佛塔!
海量的佛术化成法螺、紫钵、石佛手、净瓶等法器不断冲击八门形成的大阵,可是八门轮转,八相生灭。佛手刚刚拍向一门,如泥入海,又从另一门中冲出,恰好撞上迎面而来的金刚杵,两者抵消;不停吹奏《阿含经》的法螺如有一尊佛在与众生说法,宏大的佛音险些震塌两门,不料被震宫方位的一门冷不丁吸了进去,门后世界神芒澎湃,法螺经声却渐渐沉寂……八门,八相,八宫,一旦开启,生死难料!
宋祁在塔内心头一紧:“难道绝艳灯主是要下死手?小和尚,你可要顶住啊!”左手四指上的道符封解难定,最终一叹:“听天由命吧~。”
佛塔气极,操着童声喝道:“未来佛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宁萱眯着月牙似的双眼,抱着战利品美滋滋地跑到绝艳灯主面前,毫不理会佛塔的恫吓:“姐姐,你看,这颗孔雀卵貌似拥有祖脉呀!等它出生了,我也能修炼昆仑道术了!这样姐姐也不用终生守着这片沙海了!呵呵……”宁宣笑地有些没心没肺,绝艳灯主瞧见她这副样子,冰冷的瞳眸中才亮起一点怜爱。
一声声天地为之寂静的禅唱、法音响起,下七层龛洞中一尊尊神明走出佛塔,含笑拈指,步步生莲,如佛临世!每行一步,八宫之内,八盏油灯就旺盛一分,八门之上的阳刻文字便明亮一些,宋祁隐约瞥见“惊、伤、生、休”四字,其余则稍微暗淡。
“好了,别闹了!”一道温和的柔声打破了双方的对峙,好戏终场了。
八门神阵隐入虚空,宁宣和绝艳灯主对着高耸的巨干梧桐躬身一礼,喊道:“姑姑。”
宋祁心道:“打了小的,又来个老的……”
“孩子,出来吧,有我在,没人会害你!”好似母亲的温言软语。
宋祁听了,没来由地眼角一酸,大串的泪珠掉下来。
“呵呵……”
自从家道中落以来,浊浊红尘中养成多疑谨慎习惯的宋祁,此刻竟然对这素未蒙面的女子产生了莫名的信赖,依言走出了佛塔,见到了从云端一步步走下来的中年女子。
没有沉鱼落雁的花容月貌,没有巧笑盼兮的浅淡春山,有的只是娴静、端慧,一双好似阅尽万古沧桑的丹眸带着笑意凝视着宋祁。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不言不语。
“咳咳~大姐姐,您可得好好管管她们!两个大姑娘竟然不知羞耻,合起来偷我的孩子!没有一颗纯净善良的心,空有倾城美貌又有何用?熟不知命尽时不过一具白骨骷髅,一抔黄土……”说教声明明尚幼,可是一套套谈吐却是深经熬炼,通俗至理。
佛塔内龛洞神明、经文已然归寂,被中年女子如月双眸瞅着,好似光溜溜地站在她面前,佛塔首次露出了羞赧的动作:“大姐姐,您别看了,人家怕羞啊~。”
宋祁听了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宁萱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取笑道:“好可爱的小和尚啊,年纪这么小,还没到成家的年纪吧?万一哪天碰到相好的,见你带着带着个拖油瓶儿,可能人家就踹了你了哦。哈哈~”
佛塔听了,一本正经地道:“请叫我‘三藏’!再说,未来佛怎么可能缺女人呢?”
宋祁听了,一阵狂吐:“呸!我还三藏他师父呢!”惊诧地看着缩成三寸、在半空扭捏晃悠的金塔,无力叹道:“绝世极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