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柳家集
柳家集,位于京城长安东南三百余里,背靠官道,南临京杭大运河,水陆交汇之所,交通便利,四通八达。时日一久,原本的小码头,便慢慢发展成了一个繁华似锦的小城镇。
镇内街铺林立,南北皮货,应有尽有,比之西北五十里外的邓县也小不了多少。
然而,原本繁华似锦的柳家集内,现在却人烟难觅,从镇外看去,更像是一座死城!再加之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厚重的乌云,遮天盖日,仿佛随时都要将这座弹丸小镇碾压粉碎一般。
十七岁的穷书生君思齐,一身粗麻衣裳,头上戴着有些泛黄了的方巾,背着竹篓,竹篓上盖着一块有些破烂的粗麻布,遮住了口子。上沿向上伸出了两根半尺高的支架,拐了个弯,往前又伸出了半尺左右。两杆之间缝着一块粗布,正好挡在君思齐的脑袋上,能够简单的遮挡一些风雨日晒。
站在镇外的青石板路上,君思齐抬头虚着眼看了一下天空中那黑压压的一片乌云,抬起右手衣袖,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自言自语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君思齐呀君思齐,你可得加快脚步了,不然可就要淋雨了。”
说着,君思齐加快脚步往镇里走去。而他刚才呢喃的那一句,却是二十年前诗人李贺所作的《雁门太守行》,这时已经流传天下,广为传唱。虽然君思齐家境贫寒,只是幼时上了两三年的私塾,后来全凭自学,坚持到了现在,但李贺的这首《雁门太守行》,他也是耳熟能详的。
小时候的君思齐,不叫君思齐,也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小名二娃,因他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可惜没养大。君思齐的名字,还是他上私塾时,夫子以“君子见贤而思齐”给取的。
夫子人不错,虽然已经过去了八九年了,君思齐也一直都还记得他的音容笑貌。不过很可惜,夫子只在村中教了不到三年书,便在某天早上悄然而去,从那以后,君思齐就再也没见过夫子,或者说是启蒙恩师。
村里刘员外后来礼聘的夫子,却要求每一个学生都要准备束脩(xiu),君思齐家里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无奈之下只得休学回家,一边帮着家里做农活,一边用锅底灰在木板上擦写自学。
三年前,君思齐便有心要进京赶考,他也不奢望能考取头名三甲什么的,只要不名落孙山就行。而且出去走走,也能增长一些阅历见识什么的,窝在村里,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出息不是?
可惜天不遂人愿,先是他父亲下田时被一毒蛇所咬,没能及时得到救治,一命呜呼。接着久病在床的老母也伤心老伴的离世,而病情加重,拖延了半个多月,也随老伴而去。
短短一个月内,双亲先后而逝,君思齐几乎哭瞎了双眼。在邻里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将二老入土为安。之后,君思齐便在二老的坟前结一草庐,一边守孝,一边耕读。
如今三年守孝期满,君思齐终于在两个月前卖掉了家里仅有的三亩薄田,得银三两,收拾停当,毅然踏上了进京赴考的道路。
一路风尘仆仆,节衣缩食,行了五十二天,这才来到柳家集外,西望京师长安,尚有三百余里。
双脚终于踩到了柳家集镇外的青石板路面上,君思齐抬头望了一眼两人多高的牌坊,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柳家集。
使劲跺了跺脚,将粗麻布鞋上面沾着的泥土跺掉,君思齐又伸手拍打了一下衣服上沾着的尘土,取下头巾,弹了一下,又郑重其事地戴了回去,正了正衣冠,这才双手勒了一下背篓,迈过牌坊柱子,走进了柳家集内。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显得十分的平整,粗麻布鞋踩在上面,十分的平稳舒适,只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音,若不细听,甚至都听不见。
“奇怪了,这么大个镇子,怎么连个人影也不见呢?”君思齐喃喃自语道。
街道两边林立的店铺,挑着一面面的号旗,随风轻轻飘荡着。然而号旗下面的店面,却全是闭门闭户,没有一家正常营业的。
一阵微风吹过,一张什么纸被吹到了君思齐的脸上。君思齐伸手抓了下来,却是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画着一些符箓篆字,君思齐辨认了一下,依稀辨认出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几个草字。
拿着黄符,君思齐不禁楞了一下,往青石路面上一瞧,却见路面上三三两两的,到处都是两指宽,半掌长的黄色符纸,更有许多符纸随风在半空中飞舞着。
“这张符根本没用,你带着它毫无意义。”一个声音在君思齐身后传了过来。
君思齐转身一看,却见身后几步远处,在入镇的牌坊后面左手边那个石柱边,斜靠着一个二十多岁,同样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背后背着一黄一白两个短兵武器的青年,双手交叉抱在胸口,一双小小的眼睛正眯成一团,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见君思齐望了过来,青年几步窜到君思齐身边,自来熟似的搂着君思齐的肩膀,笑着说道:“书生,这些符纸根本没用的,你要想驱邪避鬼,还得找我,知道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神鬼一说,在下是从来也不信的。”
君思齐退开了一步,有些狐疑地望着青年说道。
青年微微一怔,问道:“你不信鬼神?那你拿着这符纸干嘛?”
“不是我想要拿着它,却是清风送入我怀中。”
青年楞了一下,哈哈笑着拍着君思齐的肩头,说道:“你这书生,倒也有趣!”
君思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瞧着满大街随风飞舞的黄符,有些奇怪地说道:“我听说这柳家集乃是邓县东郊第一大镇,关洛咽喉之地,水陆交汇之所,繁华异常。怎么却如此萧条,就像是……”
“死城,对吧?”青年接口说道。
君思齐转头看了青年一眼,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