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洁白的正殿沐浴在阳光之下,呈现一种辉煌的淡金色。后面是淡蓝色的穹苍,仿佛可以无惧时空一直存在下去。女王那尊贵又无上的权力通过这气势轩昂的宫殿透露出来,让陵修紧张起来。乐姬儿手心冒出冷汗。
他们沿着台阶一步步向上,朝着那金色的权力所在处跋涉而去,自身渺小起来。
大殿前塑着高三尺的金翅鸟雕像,正面有十二根美丽皓白的高大石柱,一直延伸到苍穹顶上。他们缓缓走上前。
一个少年靠着石柱看着他们走近。
那少年和这白色宫殿十分搭配,他穿着女孩子的白色裙装,上身扎着天蓝色的布幅,纤腰束素,裹紧他那女人一般的腰,显出流利的脊背曲线。他生的那样秀气,他们简直把他就当作了一个少女。他约莫二十多岁,相当瘦,很高挑,皮肤苍白如纸,高耸的颧骨上一双深邃的眼睛,直顺的银灰色头发披到肩上,一直到走近了他们还无法确定他的性别。
他微笑着走近他们:“你们好,是精绝的皇子皇女吗?让我来带你们去见女王吧。”声音很细。他的眼睛狭长,瞳孔颜色是深蓝色的,纤长的睫毛。笑容很有感染力,让人不再紧张,立刻放下了戒备。不知道在这样的威压下他怎么也能笑得这样轻松。
和一般人不相同的人……是女王豢养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吧。陵修想着,他们没有过多交流,把他们引到大殿之后,那少年就退下了。
大殿之上铺着地毯,相当宽敞,没有什么装饰物,只是穹顶上是绘着红色曼陀罗的团花穹顶。结着金穗的幔帐四处垂挂。王座左右两旁是两只尾羽垂下的金孔雀雕塑,代表这个位置需要警惕的贪婪。八个佩着十字宝剑的卫兵站在柱旁竖着戟。
一个金台上用金链锁住一只大鹦鹉,它毛色纯白,头冠是嫩黄色的,显的纤尘不染。陵修看到鹦鹉,有点退缩。
他们小心翼翼抬起视线,先看到垂在垫子上的衣摆,再是女王坐在软榻之上,丰润皓白的手腕上带着金镯子,她正用自己莲瓣一样的手指抚摸着趴在王座上的一只灰蓝色的尖耳猫。四个男仆站在女王身旁,两个为她在身后撑起巨大的孔雀羽团扇,两个男仆单膝跪下在一旁侍立,捧着果盘和琉璃水瓶。
他们面对女王跪拜下去,女王推开那只猫。
那只狐狸般妩媚的猫轻声叫了一声跳下王座。女王缓步走下王座,向他们走来。
女王看上去相当年轻,五官精致,皮肤和身材没有一丝瑕疵,也是凹凸有致。那种美丽是咄咄逼人的,无论男女都只有臣服的份。那样长形的媚眼和丰润的唇有过多欲念的流露。她披着丝绸制的长披肩,头发高高盘起,发髻上满是翠绿和深蓝色的大颗宝石,只露出脖颈。她走下王座的样子自信而有魄力。这样一个女人不把国家治理好倒让人不能相信。
陵修在心里设想过很多次女王会是如何残暴丑陋,但是这样美艳又有魅力的女人真是让他没辙了。他几乎立刻就在心里偃旗息鼓了。乐姬儿更是由心中生出敬佩,他们只希望女王不要使太多计谋或是用太多魅力,否则他们分分钟就得跪倒在她面前。
“精绝的皇子,殷陵修。精绝的皇女,殷乐姬。”女王走过他们身前,眼神扫视他们的脸,身上的手镯和金饰一阵响。那种香气,离开这座宫殿很久之后,陵修都能清晰的回想起。
“女王陛下。”他们鞠躬行礼。
“你们的叔父两个月前来我这说明了一下,你们的父王是被刺杀的对吧?”
“是。”陵修还应该说点什么的,但是他一时想不出话来。乐姬儿一听到“叔父”,立刻垂下头来。
“难道要我一句句问你吗?你自己陈述一下吧。”女王侧身看着陵修。
“……大皇子殷兰尚的舅父殊羯一向有谋权篡位的野心,父王对他早有戒心,只是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才包庇许久,只是将他贬到关外三年而已。但殊羯一从关外回来,就带了一批人在父王为他办的接风宴会上献技。也就是那时将父王刺杀在座上。那样古怪的计谋和舞蹈,似乎和灭国已久的拘弥国有关。殊羯在政变后仅一个月,就扶持大皇子做了傀儡王,实权都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我怎么知道你父王是不是早就选定了那个大皇子,而不是你继承他的王位呢?”
“因为我是他最钟爱的一个儿子,他给其他皇子都划定了封地,只有我没有。”
“这些话殷璞连都跟我说过了,但是你要打动我,还要有点其他的理由。”
陵修深吸一口气:“可能我们已经知道了,殊羯手下的那些人是从哪来的。”
“哦?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她眯起眼睛。
重点不在于铲除精绝弑君的臣子,只是在于如何让车师也拥有那样一支刺杀部队吧。
“关于且末国的历史,您应该比我更加了解。且末原本只是拘弥的附庸国,两百年前我们的始皇灭国拘弥之后,这个国家才逐渐兴盛起来,直到成为如今可与车师、精绝、锡兰比肩的大国。众所周知,精绝掌握东西方的商道,车师尚贸易,锡兰尚生产,且末则尚武,也是继承了拘弥国的特点。拘弥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兴盛大国,在短短二十多年间由极盛变为衰败,甚至灭亡,绝不是精绝的箭镞枪炮所能一气铲平的。”
女王饶有兴趣起来:“不错,拘弥灭亡的原因,大多在于燈王没杀掉的那最后一个女罗刹吧。”
“正是,拘弥最后一任国王燈王灭族罗刹娑,却单独留下了最后一个女罗刹作为宠妃,其以诞下一子为由央求燈王斩下圣人伐楼拿的头颅作为贺礼,燈王答应了,造成民心沦丧。那个女罗刹一直想要报灭族之仇,她分娩那日正是精绝与拘弥战事吃紧之时,燈王不理战事为她大办宴会,她便在那天屠戮宫中所有将士,包括燈王也死在她的手下。”
“所以呢,罗刹一族向来不能究其真假,或是百姓将那妖女附会为罗刹女也未可知,这与且末如今的兴盛又有何关联呢?”
“女王,我们在逃往车师的途中还遇到过一次暗杀,那样的部队绝不是精绝所有的。组成那样一支队伍的,不是人,倒像是怪物……或恶鬼。”
“怎样的恶鬼?”白帛尸梨皱起眉来。
“红发绿眼,皮肤上满是黑色的纹络。”
“你是说,刺杀你们的是罗刹吗?”
“并不肯定,但是推究看来,那样一支部队是从且末而来。”
“你说的越发有意思了。”白帛尸梨转身向陵修走来。“我也灭过一个族类,凝英山里的雪昼族。在我眼里他们就像耗子一样令人讨厌,明明生活在阴沟里,还可笑地崇拜自己的神。这世上没有神,他们应该崇拜的是我。”
她话锋一转:“不过平心而论,那些族类有的旁门左道,消遣的时候看看也不错,比看猴子耍把戏要强。至于那罗刹娑,恶鬼的样子,却有最强的力量,飞天遁地无所不能,驯化一些供己用也不错。”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不管是雪昼族还是罗刹娑,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谈不上驯化,也绝对不是和猴子一样相提并论的兽类。”陵修这话冲口而出。
“你们精绝不也以大化为名灭了不少族类吗?你的父王没教你这点吗?皇子,你要成大事,怎么能着眼那些低级的族类呢?“她冷笑一声:”罢了。你的意思是,杀了你父王的那个殊羯是去且末搬了兵。而我要想知道那支部队的来由,就必须去和且末打交道?“
”是。“
”且末把拘弥的老底啃出来了,弄出一群怪物来妄想称霸整个中土,而你们精绝如今又和它勾连。车师的安危能否保证,就得看我能否和你这皇子结盟了。看来帮你一把助你复辟我也不会损失什么,说不定还可以看到其他一些有趣的东西,有意思。“
”的确,如今只需要女王和且末方面打通关节,帮我们争取一个和殊羯谈判的机会,陵修就感激不尽了。“
白帛尸梨不再回话,她走到乐姬儿面前,打量着这个一直低头一言不发的少女。乐姬儿对这样的谈话似乎完全不感兴趣。女王用自己指甲纤长的手捏起她的下巴,看了看她冰雪般的脸。
她对少女眼中的惊恐十分满意。
不知道女王又打的是什么主意。陵修担忧地看了看她们。
白帛尸梨放下手,对乐姬儿不置一词。她说道:”你们想要的我都知道了,现在下去吧。晚上我要为你们举办宴会,规模盛大,给那些大臣看看我们车师和你们精绝是有多友好。到时候再斡旋一番吧。“
她摆摆手,陵修和妹妹退了下去。
女王很是重视这投奔于她的精绝皇室,当晚在王宫里放了一百响的礼炮,天空绽放了大朵绮丽的烟花,表示车师对精绝的欢迎。
在偏殿中举行了浩大的宴会,圆形的大厅,拱顶上金碧辉煌,燃起高达一丈的十五连枝灯。装饰更是穷尽奢华能事。车师算是除锡兰外最为富裕的国家。
王公贵族也来赴宴,本来朝中正在议论女王是否要帮精绝,通过这次宴会,看出女王到底是否有意,从而选择应该站在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