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有一天,像这样的天气,夕阳像一片红纱覆盖在大地上,我和杰坐在这颗巨岩上,安静地看着西边,彼此都没有说话。当身后有一声火车的汽笛鸣响的时候,杰突然开口说,是我先放开阿央的手的……然后火车轰隆隆的巨响完全覆盖了他的声音,我只看到他的嘴唇在蠕动,但听不到他在解释着些什么,当我别过脸的时候,我看到铺在铁轨上的夕阳被火车辗得粉碎,一瞬间里我还听到某种东西裂开的声音,是夕阳,还是我的心,他的心,或者是你的心……
火车渐渐地在我的视线里远去,那轰隆隆的声音也渐渐低沉了下去,我重新转过脸,对视着他,不带感情地微笑着说,是你先主动追求阿央的吧?他点了点头,表情有点难过,然后我慢慢举起拳头,接着重重打在他脸上,他没有闪躲,从巨岩上掉了下去。我跳下巨岩,背对他站立着,双手插在口袋里,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原来我比你更喜欢阿央……”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杰他一定满脸惊讶!
你会不会也很惊讶呢?阿央。
是的,阿央,我喜欢你,你是否还记得,杰给你的第一封情书,当时你看完之后,跟我说,那封信写得很细腻、感人,让你很心动……我朝你投放了一个微笑说,他是用心写的嘛,肯定啦!其实那一封是我代笔的!里面的每一句、每一词融入的都是我的感情,当时写到信的末端,笔尖一直在犹豫,它想署下我的名字……
当时我之所以没有跟你说我的喜欢,是因为杰喜欢你,也是因为我觉得做朋友会长久一些,情人常常会变为陌路人,我不敢用友情去赌换爱情,怕赌输了,连友情都会失去,喜欢就足够了……
如今,那份热切的喜欢已经在岁月的洗涤下沉淀了,现在只希望我们的友情能够天长地久……
已经过去四年了,四年的时光足够更迭许多事,我开始觉得世界已经改变了很多,有一天我站在镜子面前突然间发现,我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天真无邪的笑意,相反却是略带着些哀伤……还记得我们当时年轻得以为世界会为我们停下它的脚步,那时觉得长大苍老是一件遥远得似乎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事情。想想真是幼稚得可笑……
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杰已经不存在了,他死了,两年多了。
他是自杀的,因为染上了毒品……
你离开的那个夏天结束了之后,我和杰也就上了大学,因为所选的专业不同,我们并没有被分在在同一个班,因此平时很少见面。后来我渐渐地开始对他的生活不了解,所以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染上毒品的,只是大一的下半个学期,我有一次在食堂遇见了他,发现他变瘦,脸色也比较苍白,现在想想大概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染上毒品了。后来我曾特意去他宿舍找过他,他跟我说是学习压力大,睡的时间又比较少,所以身体素质会有点下降。我当时听他那么说也就信了,没有去多留意。
随后,期末考试结束后,在大一升大二的那个暑假里,我去了深圳上美术学院兴趣班,漫长的暑假里是靠着画画和听音乐度过的,偶尔也会在深夜给远方的朋友写信,跟他们和她们说,美术学院很大很漂亮,我常常一个人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然后有时抬头会看见孤单和寂寞成对成双地在头顶上盘旋……
暑假结束,上了大二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脸色更不好了,然而他拒绝我过问。后来的有一天,我记得那天我在宿舍里画画,时间是午后,阳光很灿烂。当我忘情地在画纸上勾勒墙角一缕坠落的蛛丝时,楼下有个巨响响彻了我的耳膜,然后我听见有人喊,有人跳楼自杀了!接着嘈杂声渐渐地浓烈起来。我赶下楼,挤入围观的人群,发现躺在血泊里的竟然是,杰……
我不知道那一刻世界是否是停止的,流逝的时光是否在一瞬间里全部断裂,但是一瞬间里我确实完全听不到四周人们的喧嚣,视野被完全封锁在那一滩血红,空气中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压着我的胸口,脑袋里跳跃出来的全都是跟杰有关的画面,时光完完全全被定格了,我只感觉到空空洞洞的风从我身边溜过。
看到杰突然就这样死去了,从一个生命体突然间便成了不能说、不会说的物质,我站在那里,直到他被人抬走,我还不断地在想,不断地在想是不是以后都不能跟杰一起弹吉他了,不能跟他打篮球了,不能跟他讨论阿央了……
是不是永远都不能了?
……
你是我这一辈子里最要好的朋友,杰也是,当我看到杰安安静静地躺在血泊里,我真想时间能够倒流,我想抢在他自杀之前,抢在他染毒之前,然后……结果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
接下来的那半个学期,每当我路过那儿,每当我想起杰,我的心里就会荡起一阵淬火般的痛,然后整天魂不守舍……
大二的第二个学期,我向校方申请调我到另外一个校区,学校批注了。
在新的校区里,我一直故作安静地上课,生活。按时起床,按时上课,按时吃饭,按时一个人去散步,日子简单得很幸福,然后渐渐地,生活的简单让我没那么多烦恼,我也开始变得开朗了起来,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年,我以为我接下来的大学生活会永远都这么简单。
可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