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六娘果真好了?”楚二夫人问,皓腕轻抬取下头上发钗,乌发垂散下来。
楚二爷看得心头一动,靠过去环着她的腰,低头不语。
“二爷。”撒娇似的声音。
“该是好了吧。”他迟疑回答,他想起楚月娘开口唤他父亲,嗓音柔柔。她望向他的睫子,漆黑幽深。可是一路行来却也鲜少见她说话,见到他也不行礼,只对楚三郎礼数周全。
想来也是没好健全吧,他想,环在楚腰上的手收回来,“好没好的有什么关系,你就当以前一样就好。”
“那怎么能一样,六娘也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及笈了,二爷也该为六娘的婚事考虑了不是。”楚二夫人说道。“若是好了,凭她的样貌便是说个王爷也是可行的。”
“王爷?你也太敢想了。王爷也是你能肖想的?你有那闲心思不如把怜姐儿教导好些。”楚二爷皱眉说道,想到小女儿的顽劣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知道二爷是舍不得六娘,可是女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二爷便是再舍不得也不能一辈子留着不嫁吧。”楚二夫人说道。
“这事以后再说,便是她一辈子不嫁,有三郎帮衬着还不比嫁出去受气来的好吗。”楚二爷说道,谁家会求娶一个瞎娘子呀,便是现在好了也是不谐世事。
“那怎么行,二爷难道不为咱怜姐儿想想?”楚二夫人说道,语气微微上扬,复又低下头来,“现在三郎是解元郎了,那些人不都上赶着想要求亲,现在定下正是时候。”
“怜姐儿才多大?三郎和六娘的婚事现在还不是定的时候。”相比女人,男人看事总是要长远些,楚三郎才十三岁以后的路还长,现在说亲尚早,至于楚月娘,待楚三郎过了御考有了官职还怕没人求娶?
“一切都依二爷好了,妾身毕竟不是亲娘,怎么做也落不得好。”楚二夫人负气言道,想起白日陈大夫人的话又是一阵气闷。
“这话怎么说的,这府里谁还能说你半句不好?”楚二爷拉起她白皙手腕,眼前女子负气偏头,别有韵味,看得楚二爷喉头微动。
“二爷怎么会知道妾身心里的苦,那些个夫人们谁瞧得起我这个继室啊。”她甩开楚二老爷的手,“一个瞎子的婚事我都做不得主。”
楚二爷怔了怔,楚二夫人一向温婉,
这样撒泼还是头一遭。
“这事不必再提。”抓起架子上外袍摔帘而出向小妾房里去了。
楚二夫人更气了,袖子一扫,妆台上脂粉辟辟啪啪掉落一地。
“去请刘嬷嬷过来。”她说道,门口小丫头忙应声去了。
“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同样气恼的还有楚大夫人,“便是三郎中了解元又如何,他还不是你弟弟,你何苦把自己关在这里。”
她身边的楚二郎捧了书自顾地读着,他长楚三郎三岁如今已经十六,这次乡试考了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偏偏楚三郎中了解元,他自觉无颜面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理会。
“二郎,”楚大夫人气闷,楚大爷儿女多,大郎二郎皆为嫡出,楚大郎自幼不喜诗书早早儿跟随楚大爷打理家中铺子。楚二郎倒是个爱读书的,可惜有楚三郎比着显不出聪慧来。
“母亲,我不过是想安静温书,你想多了。”楚二郎说道。
“这不都考过了,便是上国子学也是年后的事,正好你表哥来了,你们年纪相当该能聊到一块去,不如明日你陪着他出去散散心去。”楚大夫人说道,“三娘也是闲着,你领了她一块去。”
“我不去。”楚二郎说道,“你既有心想让三娘嫁他,让三娘去便是,我去作甚。”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楚大夫人斥道,虽是两家皆有那心思,可毕竟还未纳彩定聘。
“三娘是女儿家,你可知你这话若传出去置她于何地。”
“那你们就早些给他们把亲事定下就是,这样拖拉着难道就是对三娘好了?”楚二郎说道,合了手中书置于一旁。
“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自会与你姨母商量。你表哥难得来一次你就陪他一陪。”楚大夫人道。
楚二郎皱眉拒绝,表哥也定是为楚三郎来的,自己何必去自取其辱。
这孩子又是较的什么劲?虽是母子楚大夫人也是有些弄不懂楚二郎的心思了。
“莫再熬夜,仔细伤了眼睛。”楚大夫人终是妥协,又仔细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去。
夜幕渐浓各房都熄了灯,阴暗的偏房角落小丫头辗转反侧,最后干脆坐了起来。
“姐姐,姐姐。”她低低叫了几声。
“干嘛啊,睡觉吧,当心早上起不来。”另一丫头压了声音说道。
“姐姐,我怕,你说公子会不会把我们发卖了呀。”小丫头问,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另一丫头翻了个身说道,“不会的,我们可是楚家的家生子哪能说卖就卖的。”不知是说服自己还是别人了。
“可是冯嬷嬷还是二夫人陪嫁来的,听说一家子都被三公子发卖了。”小丫头闷闷道。
“那是她活该,听说她是把二爷留的银子全都据为己有了一点也没给六娘留。”那丫头说道,“我们都是听冯嬷嬷吩咐的,三公子应该不会迁怒我们的。”
“还是睡吧,明儿要是起不来那才是大事。”她拉了被蒙了头,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来。
小丫头不敢再出声,蜷了身子缩作一团。
这几日楚月娘基本已经恢复,那些混乱的画面自那日画出天子图以后再没出现过,她细细回想那画确定自己不曾见过索性也不去管它了。
院里分来两个三等丫头,两个粗使婆子,虽不够她嫡女规格,可她院中确也无事可做,楚三郎也就未作追究。
采岂指导着几人整理出花蒲计划着再种些花草进去,桂花树下也打扫干净安上了石桌石凳,实在无事这才遣了丫头婆子下去了。
自己又绕着花蒲转了几圈,思虑着该种些什么花种才好。兰花定是不成了,早先一园兰花也是楚三郎花费了多年才收集来的,现今怕是再难找的齐全了。
也不知娘子喜欢什么花?还是问问娘子才好,若是种了娘子不喜欢岂不坏了。
说到花,府中倒有一花园,采岂想,不若领娘子去园中散散步。
回来几日楚月娘还未出过小院,听得采岂一说就应了。
花园离楚月娘的院子有些距离,主仆二人慢悠悠足走了一刻多钟。
花园不算大,花种也不多,这季节也就些秋菊和小池边上的木芙蓉以及一些四季海棠还盛开着,小池中还残余些未捞干净的残荷。
小池旁砌了段两人高假山,假山依池而建,临水预留了平台,以贡赏景喂鱼。
“娘子你看,多好看的锦鲤。”采岂雀跃欢呼,楚三爷在北方当职,那里自然没有这么大的花园,更没有养鱼。
“它们长大了好多,我记得老夫人从寺里求回来时才这么大的。”她比划着。“那时候老夫人宝贝得很,都不允人去瞧的。”
小池中锦鲤听见脚步声团团围拢过来,簇拥着讨食,采岂折了根树枝逗弄玩耍。
看采岂玩得高兴楚月娘微微笑了,虽然目前为止她在楚家并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痕迹,但看在采岂开心暂且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快点,快点,你们是死人吗?”脆生生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九娘子你慢点跑,当心磕着。”有仆妇嚷道。
“娘子你等等我们啊,”小丫头喊着。
“是九娘子。”采岂站起身,透过花木空隙隐隐搓搓看见一群人跟着一小女孩跑着。
“九娘子?”楚月娘问,是楚二爷的小女儿吧。
采岂正要解释,这边楚九娘已跑近了。
“你快点,我要那条最大的。”楚九娘嚷道,人已冲到了假山旁。
仆妇丫头忙忙过去护着,可不敢让她摔着。楚二夫人嫁入楚家六年只得一女宝贝得很,自小事事依从,听不得她半点哭声。
“九娘子你靠远一些,奴婢给你捞。”两个十岁出头小丫头一人拿一网兜靠近小池。
“快,快,快,一定要最大最红那条。”楚九娘跳着叫道。
两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将网兜伸进水里,锦鲤扑拉拉四散开去。
“真是笨死了,”楚九娘气道,顺手折了根枝条啪抽在一丫头手上。
小丫头吃痛手一松网兜落进了水里,小丫头瞬间白了脸,忙忙转身跪地求饶。
“九娘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我要打死你。”楚九娘生气了,枝条抽得愈发狠厉。
“娘子,娘子别气,小心把鱼儿给吓跑了。”身旁仆妇轻声哄着,“这里不好捞,我们去那边假山矮处肯定捞得着。”
“哼,一会再收拾你,快去那边捞。”
小丫头忙忙应着顺着假山转过去,正巧和采岂打了个碰面,小丫头吓得连连惊叫。
采岂有些莫名其妙,她很吓人吗?“你别叫了。”
“采岂,你吓死我了,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快走,没看见九娘子要在这捞鱼吗?”一看清是采岂小丫头立马跨了脸喊道。
听见有人楚九娘也好奇跑过来,身后仆妇丫头慌忙忙也跟过来,假山平台瞬时拥挤起来。
“你是谁?”她抬头上上下下打量楚月娘,“你是那瞎子?”
“你说话呀,不是说你好了吗?看来都是传言。”见楚月娘不理会,她瘪了瘪嘴说道。
“采岂,快带六娘子离开吧,这水边可不能玩,要是六娘子溺了水三公子可是会心疼死。”一仆妇说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嘴里是胡了****吗?满嘴粪臭。”采岂生气说道,这几月跟楚月娘过惯了无拘的日子,都忘了曾也有泼辣一面。
“你这丫头怎这般不知好歹,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仆妇说道。
“提醒?你那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采岂扶着楚月娘,携了她的手退后一步。
“我不跟你吵,九娘子还捞鱼,你可别把鱼给吓跑了。”仆妇说着,探头往水里看去。
“我的鱼都吓跑了,还不滚,快点滚拉。”楚九娘也跟着看过去,哪里还看得见鱼。
“都是你,”她指着楚月娘,“扫把星,快把她给我赶走,快点。”
仆妇自然是不敢赶的,她们不怕楚月娘却是怕着楚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