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刚才那齐老五来闹怕是为了他嫂子的事儿吧？”
“那铁定是！”兰珠往灶孔里添了一小把柴火，撇着嘴道，“谁让我们这位三奶奶那么多事儿呢？清修就清修呗，还时不时地去管管村子里的事儿，那算哪门子的清修啊？说来都是吴家那老婆娘撺掇的，刚才齐五哥来闹，怎么就没看见她出来顶两句？当初可是她来找我们三奶奶，说齐家二嫂不守妇道，想嫁想出了风疹子，勾搭她小表弟呢！”
宝瓶厌恶地哼了一声道：“你说，真不知道那些有妇之夫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有男人天天搂着，就不许别人再嫁了？这什么清修守寡的规矩怕不是男人们想出来的，铁定是那些有妇之夫没事儿瞎捣鼓出来的！死了男人就该天天喝清粥敲木鱼，就该眼羡她们跟男人们夜夜如鱼得水，什么人哪真是！”
“那死了男人待这儿还说得过去，我们是连男人的味儿都还没沾过也得待这儿，你说，委屈不委屈死人？我这会儿就想，那齐五哥能来一把火把这玉清庵烧了，那我们就当真超脱了！”
“药得了没？”沈婆子带着她那尖嗓子迈步走了进来。一进门，她就像条狗似的左嗅嗅右闻闻，然后眼珠子一转，指着蹲在药罐子前的宝瓶和兰珠问道：“你们俩偷吃什么呢？”
“您自己过来瞧瞧不就知道了？”兰珠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草屑道，“就一壶苦药渣子搁我们跟前，您说我们还会饿慌了抓药渣子吃吗？您老那鼻子到底有谱儿没谱儿？药渣子味儿都能让您闻出肉味儿来，是惦记上灶头肉了吧？”
沈婆子走近前来，虚眯着眼睛往她们俩嘴边瞧了瞧，见没油没污，这才伸手掐了兰珠胳膊一下道：“好会翻的一张嘴皮子啊！落到这庵里头真是委屈你这好人才了！少跟我在这儿废话，三奶奶醒了，赶紧送药过去！”
“知道了。”
“麻溜点！”
兰珠滤了三遍药渣，又搁井水里凉了凉，这才交给宝瓶送去。宝瓶端着药，小跑着进了三奶奶的房门，毕恭毕敬地将药汤送到了幺婆子面前。
“我来吧！”幺婆子正要伸手，清姨娘抢先一步从托盘里端起了药碗，另一手执勺，然后坐到了三奶奶*边。她一面搅着药汤一面吹凉道：“您歇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旁的事儿就交给幺婆子的儿子去办吧！您好歹提携他一程，眼下是时候试试他的身手了。那个齐老五顶多就是个会点拳头的浑人，要收整他，法子多得是呢！来，先把药汤喝了吧！”
“先搁那儿吧！”三奶奶抬手挡了回去。她醒是醒了过来了，可脸色极差，像那霜冻了的焉茄子，灰紫灰紫的。她捂着心口，长喘了一口气道：“拿官去收拾他，真是给他长脸了，犯不着！他不是想替他那二嫂抱不平，觉着我多管了他二嫂那点破事吗？那行，就把他二嫂那点事儿好好理理清楚，省得说我冤枉了他二嫂！”
“您消消气儿，那绝对是冤枉不了了！”幺婆子在*头哈腰点背道，“齐家那二嫂年轻又标致，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货！要理她的风流债，那可多了去了！随便拣出一两条就能让她沉了河底儿！”
“那好，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务必证据确凿，省得那齐老五又来发疯！”
三奶奶说着咳嗽了几声，抬眼时看见齐姨娘和盈袖二人还立在旁边，心里顿生厌恶，将方才在齐老五那儿受的气儿一股脑都撒向了她们俩：“你们俩还杵在那儿当什么柳树桩子啊？比高矮，比胖瘦呢？刚才怎么没见你们俩这般殷勤？一个一个的养来有什么用？说起来是一家子骨肉，倒还不如一个幺婆子！真真叫人寒心透顶了！”
幺婆子被主子婆夸了，得意之余又卖弄了个乖巧：“三奶奶别生气！齐姨娘和少夫人哪儿见过今天这阵仗呢？一准吓得魂儿都飞出九天外了吧？这话又说回来了，起先三奶奶和奴婢都劝少夫人别去别去，可少夫人执意要去，这下可好了吧？见识到外面那些粗野汉子到底有多粗野了吧？这是乡下地方，不是您原先待那江陵府，一窝子脸都洗不干净的乡下人有什么好瞧的呀？所以下回呐，别赶着去凑什么热闹，当心惊坏了您那小瓷儿胆了！”
“这有什么好惊的？我看方才吓得面色全无的人是幺婆子你吧？”盈袖口气淡淡地接了一句。
幺婆子顿时窘了，脑海里立马跳腾出了自己被齐老五唬得两腿发软差点尿崩的情形，唰地一下脸红了大半。她咦哟了一声，用两只黄豆小眼珠怨毒地扫了盈袖一眼挑拨道：“原来少夫人是铁心银胆儿，不怕吓的呀！这等好胆色，方才奴婢就真不该强出头了，该让您来护着三奶奶才是呀！可您刚才上哪儿去了呀？怎么就不来护着三奶奶呢？躲旁边看热闹是吧？”
幺婆子这话像极了一根撩火针，轻轻拨了拨那快熄火的蜡烛芯儿，那烛芯就又烧得火光通亮了。三奶奶那刚刚要灭下去的火星，噌地一下又被她撩了起来：“幺婆子问你话呢，你刚才躲哪儿去了？你倒是没吓着，没吓着就躲得远远地看热闹是吧？来了快小半年了，我竟没瞧出来你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啊！还有脸笑话幺婆子吓得尿裤子，她再吓得魂飞魄散也知道护主，你呢？躲哪儿偷笑去了？真真算见识了！什么江陵大户的掌上明珠，还知书达理，体贴贤惠，竟连个下人都不如！”
“三奶奶……”
“找打是不是？”齐姨娘刚想开口，立马就被三奶奶喝断了，“她是你亲闺女还是护身玉女啊？怎么回回都有你插话的份儿？庵里的规矩你竟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不是来了个新人儿你就觉着可以反天了？我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没咽下这口气，你们就别指望坏了大奶奶留下来的这盘子规矩！幺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