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春入夏,又转而到秋,来到这天清寺已经快有半年的时间,这段日子,水灵儿经常带着她的儿女过来,宗训自是非常高兴。大着宗训两岁的冯熠从小就有商业天赋,经常和宗训的谈话中提到茶庄的事情,没想到宗训竟然也因此对茶庄的生意感了兴趣,有几次竟然还可以解决连冯升都感到棘手的难题,不仅是水灵儿,连我这做母亲都有几分惊奇:“宗训,你从来都没有接触茶庄的生意,怎么可以想到将隔年的旧茶做成茶香枕头,当作礼物送给那些大客户,听说这个法子吸引了不少人,而且现在光这种枕头都卖得很好,那些高雅之士都慕名去购买呢!”
“娘亲,这是真的吗?孩儿只是因为以前父皇曾说要因才施用,人都可以,茶当然也可以,隔年的旧茶虽说已不能用来泡茶,而香味却还在,娘亲您经常说这茶香可以令人凝神静气,孩儿就想到与其将旧茶弃置不用,不如拿来做枕头,可以闻着茶香便于入睡。”
这孩子把当日的治国之策用到了商业上,而且还极其细心,我的随便一句话,都记在心上。荣,当年你便是商人出身,现在难得宗训既有兴趣,又有智慧,让他回归去做个商人,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便跟水灵儿提了,她当然满心欢喜:“这茶庄本就是你柴家的,不要说只是让宗训学习经营之道,就算是要把整个茶庄尽数还给他,我和冯升都不会反对。”
“姐姐,你这话可说得严重了,我只是想让宗训能够学以致用,不必每日纸上谈兵,若能因此帮上茶庄的忙那更好。你的熠儿天生就是经营茶庄的料,九馨茶庄当然要传给他。而且以宗训的身份,他要是做了九馨茶庄的主人,那还不又要引起一场风波?而且宗训不能擅自离开这里,连这话我也是随便说说而已。”
“妹妹你总是顾虑太多,你看我们来了这么多次夜没见有人为难,依我看八成是那赵匡胤对九馨茶庄还是有几分忌讳的,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不过为了宗训安全起见,他也确实不适合到京中茶庄做事,这样吧,叫熠儿有空就给他讲些茶庄经营的大小事宜,遇到事情也来同宗训商量着办,这样既可以增进他哥儿俩的感情,又给了宗训练习的机会,你看怎样?”
“就按姐姐说的办,虽然现在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不过你们往后进出还是要多加小心。”我指了指依旧在寺周围不远处徘徊的士兵,低声地说道。
这半年来,那些士兵从未撤去,然而不知为何也没有上前来打扰过我们的生活,就算是最近水灵儿他们经常前来,我想他们早就应该报告了他们的主子,但也未见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棠欣和安公公有几次出去寺外不远处的市集,他们竟然也没有阻拦,这让我有些不解,搞不清楚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我与宗训离开寺中,他们也不会有行动?这,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吧。
“我们小心便是!”水灵儿向我保证。
刚送走了水灵儿他们,我站在寺门口,望着远处一片青青庄稼,在落日的余辉下闪着光,不知为何就是喜欢这满眼的绿,也许它总给人一种勃勃生机,给人一种坚持下去的力量,因此每每见到,总会让我停下脚步,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娘娘,臣来晚了!”随着这一声,我看到一匹马已经疾驰到身边,马上的人翻身下马,跪倒在我的跟前。
“张将军,你怎么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永德。
“娘娘,臣该死啊!要不是当日没有及时接到您的懿旨,事情也不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臣的错!”他情绪非常激动。
“张将军。你快起来!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你跟我到寺中!”我抬头向四周看看,不知张永德怎么会找来这里,他与水灵儿不同,而且是公然骑马前来,只怕已经引来注意了。
“娘娘,您放心,是高怀德将军引我来此的,那些守军都是他的手下,不会有事。”张永德给我解释,我这才记起当日在澶州他与高怀德也是有交情的。
进了寺中,找了个僻静所在,我才说道:“张将军,你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
“娘娘,臣一是来向您告罪,第二便是来辞行的。”
“告罪?辞行?”
“当日臣因山东老家有事所以回去了半月,却没想到回来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当家将将您的懿旨交到臣的手上时,臣更是后悔万分,如若当时臣在京中,定会上朝力劝其他大人,放弃伐辽的打算。这样兵权就不会全然落到赵匡胤的手上,局势就会大不相同,这都是臣的过错啊,是臣对不住后周,对不住先皇!”
“张将军,这些都是注定的事情,不是凭你我一人之力就可以改变的,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你可知朝中其他大臣现在可好?”
“回娘娘,起初范质大人等几位辅政大臣都拒不上朝,可是那赵光义带了一帮人用了卑鄙的手段,将一干大人的家眷都软禁起来,逼大家就范,最后大家也不得不向那赵匡胤俯首称臣。前几日范质大人还到臣的家中,言语中有很多的无奈。”
“他们本来都是后周的重臣,现在要受制于人向别人俯首,也确实是难为他们了。张将军你呢?他们没有逼迫于你?”
“他们确实也想逼臣入朝为官,可惜臣的家眷都在老家,他们没有什么可以辖制的,臣立志决不做宋朝的臣子,后面就要返乡回去耕地种田,可是在回去之前一定要见上娘娘一面,向您当面告罪,臣才会心安,因此才拜托了高怀德将军带我前来。”说到这里,他靠近我小声说道:“若娘娘与皇上有复国之意,臣必会全力相助,万死不辞!”
忠臣不侍二主,想不到事到最后对后周最忠心的还是眼前的张永德将军。
“将军高义,令洛萱感动,可惜天意难违,大势所趋,后周复国无望,我亦不想作无谓反抗,徒然累及他人性命,将军能够远离是非之地,回乡好好生活,实是明智之举,洛萱只望你一路上保重。”
“既然娘娘您这样讲,臣就此别过了,他日娘娘有用的到臣的地方,就叫人到山东青州告知一声。”张永德起身告辞。
弦月如钩,清冷的光洒了一地银白,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只有我一人没有一丝睡意,独自站在院中,任冰凉的秋风吹到自己脸上。
我知道那些朝臣都还心向后周,只要我用宗训的名义联合他们,再加上九馨茶庄背后的实力,也是可以与赵匡胤抗衡一阵的,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做。实在是我对历史的发展了然在胸,亦清楚历史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所以才会放弃这些。荣,你会不会怪我不去抗争?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软弱?你可知道,我只想好好的保住宗训,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就在我埋首思考的时候,突然眼前黑影闪过,自己已然被一个黑衣人钳制。“什么人!”我惊呼。
来人并不答话,出手点了我的穴道,让我无法再发出声音,我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将我带出天清寺,抱到一匹马上,一阵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