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我,”墨清转过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妹妹来找过我。”
一听到冷言又去找他,冷弦猛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两腮的肌肉抖动了几下,却是极力压下心底的怒气,维持着语气上的平和,“我希望你不要再伤害我妹妹,我们之间的恩怨和她无关。”
“如果你早懂这些,墨然就不会死,”墨清转身拉开了车门,突然笑了出来,可冷弦分明听出那笑里是带着几分不服气的,“无论如何,你赢了。”一个是他深爱却不敢爱的女人,一个是自己的母亲,现在统统帮着他说话,而自己在他们眼中竟成了残忍的刽子手,这简直是普天之下最难过的笑话。
“你说什么!”冷弦满脑子都是墨然已经死了的消息,却仍然不敢置信地问了句,“她不是在国外吗?”
回答他的只有引擎启动,车轮碾压地面的咯吱声。
……
迟了两年的噩耗,现在得知,时间仿佛倒退到了当年他刚离开的情景。
“小然,你等着我,两个月,两个月我就会回来。”
“弦,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他,骗了她,而她,同样失言了。
他始终记得她寄来的最后一封信,她说,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在国外的两年,走在繁华的商业大道上,经过超市、银行、商店,他无数次幻想过,在某个短暂的瞬间,她出现过,或者她曾经出现过。
原来,这一切仅仅只是幻想,她没有来,猜不透她为什么会死,但是总觉得大概是自己伤她太深了吧!
他去了国外便换了电话号码,连邮箱也不再使用了,后来他收到很多封信,他不清楚她是如何得知他的具体地址的,但自己也从未回过一封,只想着,只要他坚持不回,过一段时间,她就不会给他写了吧!
后来,他真的再没收到来自于她的信,他想,他成功了,成功地摆脱了她。
却原来,他错了,这两年他无数次想过她,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像幻灯片似地放映在他脑海,阴魂般挥之不去。
曾经那样欺骗了她,他的心难安,所以一回国,他便去调查了她的下落,去了之前她工作过的地方,听同事们说她辞职了,说是去了国外。
他当时想,这样也好,两个不相见的人也许会相互怀念一辈子。
只要她过得好,他的歉疚会少一些。
可事实的真相却是如此残忍地呈现在他面前,他想,这一生他都要在自责和悔恨中度过了。
“先生,给太太带朵花吧!”
一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十几岁小姑娘拦在冷弦面前,胳膊上挎着一个堆满各色鲜花的花篮。
“我没有太太。”他嘴角勾出浅笑,摇了摇头。
“那就给女朋友带朵花吧!”小姑娘不放弃地推荐她花篮里的花,“这花都是新鲜的,是我自家种的……”
小姑娘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她花的种类和花语,冷弦则打断道:“我没带钱。”
小姑娘立马止住了话匣子,冻得乌青发红的双手从花篮里抽出,往袖笼里缩了缩,盯着他愣了几秒,突然笑着从花篮里抽出几枝快要枯萎了的花递给他,“这几朵花送给你吧!”
他有些狐疑地盯着小姑娘看,始终不敢伸手去接,小姑娘拿着花的手僵在他面前,“先生,你肯定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记得你,三年前的冬天你买了我整篮子的花。”
……
三年前的冬天……
那天是圣诞节,他约墨然去了市中心最贵的西餐厅,一顿饭吃了他半个月的工资,但很值得,他哄得墨然很高兴。
两个人走出西餐厅没多远,便碰到了卖花的小姑娘,当时小姑娘也是像今天这般开口便说:“先生,给太太买朵花吧!”
那个时候两个人的关系还有些暧~昧不明,连正式的男女朋友都算不上,他当然是一口否定,“她不是我太太。”
“那就给女朋友买朵花吧!”小女孩走到墨然面前,满脸含笑,“姐姐,这些花都是我自己种的,新鲜的。”
他看见墨然笑了,为了好好表现自己,便直接指着小女孩的花篮,爽气地说:“这一篮花多少钱?我都要了。”
“先生真大方,”小女孩将目光移向冷弦,“姐姐真是个幸福的人。”
他花了一笔钱,连花带篮都买了下来,小女孩边数钱,边送祝福语,“祝两位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永结同心、情比金坚、比翼双飞……”
小姑娘没读过什么书,成语都是从电视上学来的,却说得很溜。
“小妹妹,谢谢你!”墨然拿着这篮花,笑容灿烂得仿佛置身于婚礼现场。
送她回家的路上,墨然坐在副驾驶,手里抱着那篮花,时常侧过脸偷看他。
他当时也在想着该以怎样的话语向她表白,想了半天,开口第一句喊了她的名字,“小然。”
而他同时听到了墨然唤他的名字,“冷弦。”
两个人尴尬地笑了,互相推着让对方先说,最终还是由他开口,“小然,做我女朋友好吗?”
旁边的墨然未说话先笑了,“不好……”
冷弦瞬间愣住了,皱了皱眉问她,“为什么?”
墨然从花篮里抽出几朵花放在手里把玩着,嘴嘟哝着,“人家常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
冷弦倒没想到墨然较真了,忙着坦诚道:“小然,我是真心的。”
墨然忽然转过脸看着他,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刚刚还否认了呢!”
“什么?”冷弦没听明白,他什么时候否认过?
墨然看着冷弦迷迷糊糊的样子,有些不高兴地扔了一朵花砸到他身上,冷弦接过砸来的花,顿了片刻,才恍悟,“你不会是因为刚才我否认你不是我太太那句不开心吧!”
墨然红了脸,见冷弦呵呵地傻笑,故作不悦地小声嘟囔着:“别自作多情了。”
嘴上那样说,可冷弦却从反光镜里瞥见她上翘的嘴角,脉脉含情的双目,分明就是动了心。
他当时也是极其愉悦地勾起了唇角,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鱼儿终于上钩了!
送她到离家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她刚想下车,他却拽住了她的手,只是为了确定她的心意。他一点一点朝她靠近,如果她躲了,证明她还有犹豫,如果她没躲,证明她已经被自己套牢了。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她没躲,反而十分配合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看着她唇角微抖,睫毛微颤,脸颊浮出淡淡的红晕的模样,他当时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他一直以为她和墨家的人都一样,对任何事和人都谨小慎微,警惕心和疑心极强,可眼前的女孩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根本不懂人心的险恶,仅仅凭他几招哄骗,便落入了他的陷阱中。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邪恶的笑,探身将她控制在狭窄的车厢内,先是轻轻地触碰,感觉她的唇往里收了收,似乎有点紧张,便放缓了自己的动作,直到她渐渐安下心来,才猛地加大了力度,两只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双肩,感觉她伸手推了推,大概是被自己疯狂的动作给弄疼了,他当时是带着点报复的心思的,完全把她当成个工具,想要狠狠地咬死她。
直到她伸手推了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过激,放缓了动作,哄孩子似地说着,“小然,我爱你。”
墨然傻乎乎地点了点头,脸上却挂着几滴眼泪,不知是疼的,还是感动的。
现在想想,他的那句“我爱你”对墨然来说就是个魔咒,每次不管自己对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只要他的一句“我爱你”,似乎任何是非对错都不再重要了。
现在想想,他对她说了无数次“我爱你”,却从来没有一次是发自真心的。
他到底爱没爱过她,连他自己都糊涂了。
如果没爱过,为什么每次一想起来,心就会痛?
若是爱过,为什么当初他竟能那样伤害她,看着她痛苦仍无动于衷?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一句“我爱你”。
他手里抓着几枝残花,这么多年鲜少流泪的他,眼眶早已通红,“小然,对不起。”
他从来都认为自己对她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想起那些过往,他突然明白,他一直欠她一句,“对不起。”
太晚了!太晚了!
她,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