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忽而传来一阵敲门声,不急不缓,却似猫爪子挠着心的让人难耐。
外边风雨正急。
攸隋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来的这里,想着这样的地界这样的天气应当不会有人来了,突然间又听到敲门声,心头自然一紧恍恍然想到了刚才那物。云祁皱着眉,想到攸隋是连宫主嘱咐了让自己等的人,出现自然没错,但敲门之人却是意外之意外,一时间脑子闪现各种念头却偏偏抓不住什么。覃楚也是面色低沉,却是想到了苏卿辞那句变局的话,心有疑惑又颇有几分期许地想见一见门外那人。
三人正各自忖度着,门已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攸隋不自觉地往云祁身后挪了挪,再看过去时那人已进了门,又回身轻轻掩了门,揭下风帽,下颚微抬,嘴角扬起一个和煦的笑,便向着覃楚悠悠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覃师。”
攸隋再细细地打量他,只觉得同是夜雨中奔来,自己一身凌乱,那人却似几无影响,一身青衫落拓,黑发微湿而不显错乱,眉眼温和淡然尤自微微笑着,就这么静静站着却让人有春寒将尽暖风徐来之感。
看他见着覃楚就行礼道声‘覃师’,怕是覃楚的学生。自己本是狼狈如今又这么谨慎畏缩反倒落了下乘了。想罢,他便摆出了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同云祁耳语了几句,顺着云祁所指方向便转身走了。
覃楚也不管他,只听见了来人那声‘覃师’倒是一愣,将来人从头看到脚,又低头沉吟,却怎么也想不起眼前之人是谁。
来人看着他的模样展颜一笑,低头毫不尴尬大大方方地就又是一礼:“也不怪覃师想不起来。我当日上重华拜入覃师门下时尚是年幼,自然不是如今这般模样的。况且那时我虽是拜师却也是口头之事,并未行全礼,且我并未久留于山上聆听教导,因此,认真算起来,我倒是只能算是您半个徒弟。只是覃师曾与弟子有‘似有风骨’之语,不知覃师是否有印象?”
覃楚此前所历之人何其之多,来人的相貌还不到倾国倾城俊美无双让人过目不忘的地步,也不是日日与覃楚同生共长亲密十分的,何况覃楚又是随性而来天马行空的性子,如今想来那句‘似有风骨’却该是自己见他相貌没甚可赞而勉强赞一句的话,随意之语自然记不得。再者,来人即便真是自己徒弟,不是日日侍奉在自己面前的,自己也不会花那份心思去记他。况且正遇上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天气,一边还有个恍恍惚惚跑来的攸国世子。这个不明身份的便宜徒弟来得着实诡异,不得不谨慎:“我确实收过不少徒弟,却也不是什么称职的师父。实话说吧,我也想不起你是谁了,想必我也没有教授给你什么,当然也受不起你这礼与这声‘覃师’。”
来人也不见恼,慢慢地说道:“覃师素来洒脱疏礼,哪怕您当日仍是重华朱雀使时,依然不拘宫规地来去。那时弟子拜您为师时您与我相见也不过几面,何况当年我不常上堂庭山,哪怕是去了也多半是见不到覃师的,反倒……”说到这青年顿了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笑才又继续说道,“弟子反倒和苏师叔相熟些。”
听到了这里,云祁是惊诧万分,覃楚听得也是愣怔了,少时,才皱眉道:“苏师叔……哪个苏师叔?”
“便是如今重华钧镜台的神官,苏卿辞,苏师叔。”
覃楚自他前时提及“苏师叔”时心中已有了猜测,如今听到了答案也不吃惊了,只是默了片刻,叹了一声:“重华之事素不外传,你要知道这些,想来确是在宫中待过。可我那苏师弟性子古怪得很,想不到你竟与他投缘?”
“也谈不上投缘,弟子不过是得了苏师叔几句提点罢了。”
听了这话,云祁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是憋不了话,挑眉说道:“不过是提点几句?你可知神官大人术法刀术皆已俨然大家,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出其右?你这一句不过是得了些提点说起来倒是轻巧,却不知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话音刚落,云祁便被覃楚扣着手指敲了下脑袋。覃楚见云祁神色还是不服,好笑道:“怎么,你是连杳徒弟,我这个师叔还教训不得了?你也不用不服气,我还是苏卿辞师兄呢,那就是大家中的大家,我已‘提点’了百八十的话了,要知道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重华宫覃楚、苏卿辞、连杳俱是师从重华前宫主凉尘,虽对于云祁来说都是前辈,只是苏卿辞向来具宗师风范,连杳又是承了凉尘宫主位的,自然不缺威仪,独独有覃楚,风流不羁,向来也没什么正形,云祁心里便也没真正像对着前辈尊者那样敬着,只当他是个可玩可闹的的朋友。
但真说起来,覃楚于自己又确实是有半师之谊,刚才那番话也着实不恰当,便也不说什么,只在一边坐着了,灌了口茶,才仰头问道:“你看你也眼生,你倒是没说你叫什么呢。”
来人也不急着应答,只从袖中拿出了一物,双手捧着递给了覃楚,是一块小小的白色羊脂玉牌子。及至他将牌子翻过来时,覃楚脸色刹时一变,猛地将牌子抓到了手里。
云祁眼角正瞥到那里,见了也是“噌”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脸色煞白一片。
“你怎么……你怎么会有……”
“重华归墟令,”覃楚沉声道,“到底……重华到底出什么事了?竟要调动到这面令了。”
“你,到底是谁!”云祁清了清神志,咬着唇,转头狠狠地盯着青年,杀气森森。
青年看了眼云祁,平静道:“在下,荀宁。”
“荀?你是皇室中人?”
“是,雍国四皇子,荀宁。”
覃楚幽幽吐出一口气,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不耐烦道:“又有皇家的事了?哼,苏卿辞连杳这俩小子倒是出息了,重华自开宗立派起从没请出来的东西,他们倒是拿出来得痛快。”
“覃师!”荀宁大声地称了一声,随即便向着他拜了下去,神情是十二分的庄重严肃,“大荒风雨将至,望覃师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