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年多没有见,章小三却没有陌生感,还是对她亲热地叫了一声“姐姐。”黄小姑再次朝他点点头,没有吭声,而是领着他们朝竹屋前那片花园走去。在花园的边上,有桌子,还有椅子,这些都是当初章文甫跟章小虎用毛竹制成的,一张桌子,三张椅子,不多也不少。桌子上有茶壶,也有茶杯,壶里的茶水,是老早就有的,并不需要临时来泡。黄小姑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起来,先给自己准备一壶茶,茶叶都是她自己在山上采的,虽然她才二十出头,但是采茶制茶的手艺她已经学会好多年了。只是那桌子上面只有一只茶杯。黄小姑眉头微蹙,四下里找了找,发现还有三只茶杯在桌子底下。这些器皿是当初章小虎帮她准备的,来到这里的头一天,他们喝水是用毛竹筒,可是一生火,竹筒往往就裂了。章小虎便跑到城里买了一套锅碗瓢盆,可是黄小姑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数量有多少,她不知道章小虎总共买了几只茶杯。平时就她一个人,桌子上一壶一盏,足矣。
黄小姑从一旁的水缸中舀起一瓢水,将其中的两只茶杯清洗干净,倒上茶,然后才请周炳坤和章小三坐下。黄小姑的声音很轻很柔,有点像大家闺秀,不像章素云那么豪爽:“炳坤叔,走了这么远,先喝口茶吧。”
周炳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这水比东乡的水好喝。”
黄小姑浅笑着说:“是山里的泉水。”
周炳坤说:“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其实我们东乡,喝的也都是泉水。”
黄小姑却说:“东乡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周炳坤放下茶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说不记得,说明你没有放下。上次你回东乡,住了有七个多月吧?我没有去看过你,你不会怪我吧?”
黄小姑说:“炳坤叔,其实应该我去看您的,我没去,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周炳坤说:“你不到我那里,是对的。不过你也别怪观鳌,他当家也不容易,章家人那么多,很多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是对的。其实你应该想得到,他是希望你在祠堂作出判决之前,离开东乡的。”
黄小姑说:“我不怪他,但是有些事他做的实在过分了些,搞得好像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真的是我不尊重他吗?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可是我不想连累无辜的人。为什么他要迁怒所有帮助我的人?我不领他那个情。我现在过得很好。”
周炳坤笑着说:“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倔。不过看得出来,你现在确实过得不错,比以前更漂亮了。”
黄小姑用手捋了捋额头的发梢,笑了笑:“是吗?我自己都不知道。炳坤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找我什么事?您说,我做。”
周炳坤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说:“先别答应得这么痛快。这件事,你要是答应了,也许会让你丢了这条小命。”
黄小姑恢复了最初那浅笑,说:“炳坤叔,你到这里来,不就是希望我答应的么?”
周炳坤叹了一口气说:“我来,是我觉得这事没有你不行。但是我还真希望你不要答应。来之前,我已经到你爸的坟前跟他说了,周家有负他所托,没有能够照顾好你,这次还要让你冒风险,是我周炳坤欠他的。我特地叫小三子陪我一起来,其实是想跟你说,小三子把你父母的坟墓照顾得很好。”
黄小姑看了章小三一眼说:“炳坤叔,究竟是什么事你说得这么严重?你就说要我怎么做吧,我答应你了。不就是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的事么,没什么。”
坐在一旁的章小三插嘴说:“姐,你知道吗?空照大师死了,给人打死的。”
黄小姑站起来说:“能打死空照禅师的,东乡还没有。这是被人下了黑手了?不对,不对,看来是要出趟远门。炳坤叔,我跟着你。小三,你自己回家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周炳坤摆摆手,示意黄小姑坐下。说:“这丫头,性格还是没变,这么急做什么?坐下来,听我慢慢跟你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黄小姑坐下来说:“是,我没过脑子,要是为了给空照大师报仇的话,少林寺会出面的,用不着我们。”
周炳坤说:“你现在叫黄小姑是吧?我还是叫你素云,顺口一些。素云,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黄小姑说:“炳坤叔,您喝口茶,既然不急,就边喝边说。还有,这世上已经没有素云这个人了。您就叫我丫头吧。”
周炳坤看了看黄小姑说:“这事啊,还得从道光十年说起,这一转眼都三年过去了。三年前,九华山天台寺请了一尊送子娘娘,传说这送子娘娘特别灵验,凡是在送子娘娘面前烧香许愿的女子,只要是诚心诚意的,不管是成亲三年还是十年,只要在这尊送子娘娘面前烧香回去,都能如愿怀孕生子,所以前去求子还愿的香客络绎不绝。”
黄小姑说:“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可是这与空照大师之死,又怎么会扯上关系呢?”
章小三说:“姐,你不知道,哪是什么送子娘娘灵验,屁,都是和尚骗人的。”
黄小姑看着章小三,皱了皱眉头说:“你喝你的茶,听炳坤叔说吧。”
周炳坤说:“神鬼之事,原就是牵强附会,信则有,不信则无。当不得真。假如真是神目如炬,这世间哪里还有为非作歹之人,还有不平之事?送子娘娘灵验的传言,我原本只当作是巧合吹嘘,却不料竟然是和尚不守清规。”
黄小姑说:“想必是纸里包不住火,被空照禅师撞破了。”
周炳坤说:“倒不是空照禅师撞破他们所行的恶事,空照大师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这事情,还是得从头说起,否则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