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培听了李伯魁这一番绵里藏针的话,又想了想董海川的解释,料所述之事不能假。事情正如他所料,江湖谣传贾世道到了苏州,其实是贾世道设的障眼法。众人以讹传讹,引得陶澍在苏州厉兵秣马,贾世道却已经趁机逃到了九华山,此刻正在天台寺剃度出家做和尚。当然这个事情关天培眼下是不知道的。他只是觉得斩杀屋里这四个无辜的人风险太大,搞不好会将自己也搭进去。既然事不可为,不如就坡下驴,顺着李伯魁搭的台阶下来,传令收兵回营。关天培派人向总督去复命,说经他查实,董海川实际与贾世道并无关联云云。撤出太极武馆,参将程学启才发现留下来做监视的教头章启勋不见了,便向总兵大人请示怎么办。此刻关天培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一个什么教头?随口吩咐,说让程学启自己带两个士卒留下看着处理,其余人马随自己回寒山寺去。等关天培离开以后,程学启就命那两个兵士就近寻找,而他自己回去较远一点的地方。实际上他是转了几道弯,一个人钻进一座万花楼喝花酒去了。
章启勋并没有走远,他见周年信周年芳没有来得及逃出武馆,关总兵就亲自带兵闯了进来,心中虽然替周年信两兄弟着急,却也不敢跟着队伍进去。他深知周年芳是个率真之人,假如让他见了自己必然要大声打招呼。真要到那个时候就会引起意想不到的麻烦。不如在暗中等待时机,或许还能够帮他们一把。于是章启勋就在院子里面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静候事情发展下去的结果。好在里面闹腾了半天,关天培又带着兵士空手回去了。虽然章启勋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总算知道周年信等人是有惊无险,便放下心来,趁无人注意偷偷离开了太极武馆,专等夜里去会周年信。
武馆里面的四个人经历了官兵一番折腾,尽管最终是死里逃生,却也没有了谈文论武的兴致,不过却是惺惺相惜起来。李伯魁提议大家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不如结为异性兄弟。四人同意,叙年庚,李伯魁最长,董海川第二,周年芳最末。于是就在演武厅里焚香叩拜。拜罢,一行四人出门,要寻酒馆喝他个一醉方休。这时候李伯魁的家人徒弟才匆匆赶回,他们是听闻官兵到武馆拿人,惊慌失措的赶回来的。回到武馆大门口,正看到这四人肩并肩手挽手朝武馆门外走,对家人徒弟竟视而不见。
原来李伯魁知道董海川生性木讷,不喜人多,而此番四人相遇,少不得要谈论些武功,较量一番拳脚。妻小徒弟在武馆里待着反而碍事,便一大早将他们都撵了出去,让他们去逛街,免得让董海川不自在。就留了一个沏茶的小厮,沏好茶以后就打发到后面去了。那小厮特别机灵,见官兵冲进武馆,就从后面小门溜了出去,将这个不好的消息传给了李伯魁的家小和徒弟。不过等他们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曲终人散。
李伯魁、董海川、周年信、周年芳四人喝酒喝的天昏地暗,不知不觉就喝到了天黑时分。周年信记着与章启勋的约会,不敢多喝,这会儿见天已经黑了下来,便借口喝醉了,要先回去睡觉。那三人正喝得开心,见他一直也是不喝,现在要回复也便不拦他,继续在那里推杯换盏。其实他们这一顿喝的是黄酒,比不上白酒够力,却也刚好适合武林中人海吹牛饮。周氏兄弟喝这种酒不多,进口还不习惯,也不知道到底能喝多少。周年芳本就是没有心机之人,此时只管自己还能喝,也不管哥哥是真醉假醉。
周年信被酒馆里人送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漱洗脱鞋,倒头就睡。那伙计少不得帮忙将他的鞋子脱掉,又掀开一床薄被替他盖好,这才摇摇头关上门回去。五月的苏州,的确还是有些阴凉,也难得伙计对一个喝醉酒的客人还能那么用心。周年信待那伙计关好门窗出门,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包裹换了身短打的衣服,轻手轻脚将门打开一点缝隙,确定外面没有人,便侧身出门,反手将门悄悄带上。一路蛇行虎伏,到了报恩寺四层之上,章启勋已经等候多时。
周年信这才知道他离开东乡以后,章启勋便被释放出来,而且在程学启的盛情邀请之下到了苏州,在军中担任了总教头。周年信听到这里,心想这是因祸得福的好事啊。可是再听下去,真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美好。事实上从章启勋被抓开始,就掉进了程学启为他设下的一个陷阱。不过当时谁也没有看出来,直到他来到苏州军中以后,才知道全部真相。被抓,洗冤、道歉、比武、从军,一步步都是程学启预先设计好的。程学启费劲心机,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却是为了女人。
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正月尾,章启勋带着女儿去金陵。说巧不巧,正好遇到当时也在金陵的程学启和许三、魏达。这程学启是一员沙场老将,更是色中饿鬼。也许是玩腻了城中的大家闺秀,竟然一眼瞄上了桐城乡下的农家女子章素云。便要许三、魏达前去说媒,要娶素云做第十房姨太太。按照程学启本来的想法,说是说媒,其实就是要强抢。偏偏许三、魏达二人不仅认识章启勋,而且曾跟他学过武功,知道这父女两人的厉害。便告诉程学启,这父女二人虽然貌不惊人,实际上都是武功高手,凭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有得手的可能,而且在金陵闹起来,万一被总督大人察觉,那可就得不偿失,不如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