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大夫,陛下这几日都在忙什么?”
来到甘泉宫请安的扶苏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吃了个闭门羹,连皇帝人都没见到,只是让身边的太监传了一句话“国之长子,不学无术。”
短短八个字却让扶苏摸不着头脑,这几日连门都未出怎么就不学无术了?无奈之下只好找来皇帝身边的近侍上大夫蒙毅问询。
“陛下除了朝会以外皆在御书房办公,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只不过在几日前超见过一次李丞相后就突然变的暴躁起来,随后又传来众多儒生奏章,陛下看完后尽数焚毁,龙颜大怒。”蒙毅与扶苏并立而行,诉说着自己所知晓的经过。
“哦?儒生上书,看来问题是出在这里了。”经过蒙毅一番诉说,扶苏好像明白点什么。
皇帝不喜儒生,这是世人皆知的。原因无它,儒家之学不和心意。
始皇帝是什么人?这天下唯一的主宰,他的话语就是圣旨,就是天。任何人都不能违背,更不能妄加议论。哪怕是错的也不能由臣子评判,更何况皇帝‘不会错’。
儒学乃是当世两大显学之一,门生数万,却有生性秉直,不懂变通,对于皇帝铁血之法很是不满,常常聚众评论皇帝实非过错,更有甚者直接上书驳斥,两者之间的关系自然形同水火,只是皇帝念在天下初定,以安定人心为主便没有对儒家子弟动手,但心中却恨不得铲除而后快。
“公子可知晓原因了?”
“应该差不了…”扶苏将这几日跟淳于越论法的经过一一道来,并未有丝毫隐瞒,可见对蒙毅十分信任。
“这老头真是狡猾,向陛下推荐儒学不成便打起来公子的主意,却不知坑苦了公子。”
“纵然陛下不喜也是无碍,身为父亲总不能永远不见儿子吧,况且这几日下来扶苏也是颇有所得。”扶苏轻声一笑,对于目前的困境很不以为然。
“难道公子认为儒法结合真的可行?即便可行,实行起来难度也不必商君变法小,还望公子三思。”
“可不可行还不知,淳于夫子想法再好也是存在私心的,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弘扬儒学。就算有可取之处实施起来也是千难万难,就拿孟子说书的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来说,若是让皇帝听到肯定当场处死。凡是以民为重,又将那些士大夫置于何地?他们岂会甘心为一帮泥腿子服务。”扶苏摇了摇头答道。
“既是如此,一切岂不都是空谈。”
“也不尽然,世间万法总有想通之术,只要找到契合点,将各方的利益纠纷控制在都能接受的程度,这天下也就天平了。”
“看来公子已是成竹在胸。”
扶苏继续摇头否认道:“我要是说心中一片茫然你信吗?说永远比做容易的多,不过还好…我们有时间慢慢摸索。”
听到我们这两个字,蒙毅心中一暖。对方何等身份,帝国大公子居然愿意和臣下一起商讨治国之道,无疑是以国士相待,孝公时与商君的情谊也不过如此吧。
“唯公子马首是瞻。”若是旁人来看扶苏无非是在收买人心,然而蒙毅却不这么认为,他感觉的道扶苏的真诚。为君者如斯,臣下必一死相报这就是蒙毅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哎,真是大煞风景,本以为你会说一些共创盛世的豪言壮语,谁知到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径直朝前走去。
“身在宫闱之中凡是小心为妙,听闻中书府的人最近时常出没东宫,公子可要当心。”蒙毅正色提醒道。
“赵高…”
……
“丞相大人这是要去哪?”
李斯刚从御书房出来就被赵高喊住,不禁眉头一皱,却又马上舒缓下来淡淡道:“今日已无事自然是回府,不知道赵府令有何吩咐?”
“李丞相真是折煞奴婢了,咱家区区一个内臣怎敢吩咐丞相大人,只不过时日长未见丞相有些想念,想找个地方与李大人叙叙旧罢了。”赵高谦卑的说道。
“如无正事只能对不起府令大人了,李斯蒙陛下不弃恬居宰相之职,政务繁忙从不敢懈怠,怕是没有这个时间。”李斯直接拒绝道,心想这赵高也真是大胆身在宫闱之中一个宦官居然敢邀约的当朝宰相,真是活够了。
“李丞相如此辛劳实乃大秦之福,赵高佩服。”赵高推手施礼‘真诚’的说道,“世人常说武有蒙恬,文有李斯可保天下无忧,此言果然不虚。”
若是常人来看,一定是会将赵高的话看做奉承,但李斯何须人也,怎会不懂真正的意思。
讽刺,毫无掩盖的讽刺。武有蒙恬,文有李斯,为何要将蒙恬放在前面,文治千秋功,武可取天下。从来都是先文后武,怎么到赵高这里就反了。况且这还不是重点,蒙恬何许人也,秦国大将军覆灭六国除王翦以外最大的功臣,又领军多次追击匈奴于漠北,安定了北方百年边患,可谓是大秦武将第一人。
李斯为皇帝出谋划策取天下六国,有重编律法,拥护皇帝实行郡县治,彻底杜绝了诸侯纷争的隐患。只论功勋二者自然达到了自己位置上的巅峰,但这并不是一个看功勋的年代,蒙家出身齐国贵族,侍秦已有三世,为秦统一天下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深受秦人爱戴,当之无愧的大秦第一世家。而李斯呢?布衣出身,凭法家之学上位,虽然也达到了人臣的巅峰,却毫无根基,一旦失去皇帝信任就什么都不是。
官阶相同,不代表心态相同,每当旁人提起蒙恬,李斯都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纵然他不愿意承认却是事实。而且他最恨的就是旁人拿他与蒙恬做比较,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会认为这是对他的讽刺。
“赵府令妙赞了,李斯何德何能怎敢与大将军相比。时辰不早了,告辞!”言毕,便拂袖而去,纵然恼怒却也不能在这皇宫之中失仪,但心中却是将赵高骂了千万次。
“丞相且慢,赵高还有一言请教丞相。”赵高纵身上前拦住了李斯。“若扶苏公子继位二世,丞相何处?”
“嗯?”本就恼怒不已,却又被这厮拦住,李斯正欲发火,但听到赵高问题,却是心头一震,心道:“扶苏为人宽厚,虽年纪不大,但颇有贤明又是大公子确实为二世的最佳人选,可这一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皇帝本就比自己年轻,又是圣级高手,在活个百年不成问题,那时候自己早已成为一摊黄土,是何人继位又有什么关系。”
不对,赵高此言分明是另有所指,此刻李斯不禁想那句石上刻字。“始皇帝身死而地分。”难道说…
纵然有什么意外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又无非分只想,只要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以扶苏宽厚的性格相处起来也不是太难,只是这赵高究竟意欲何为?
李斯悠悠的瞪了一眼满脸微笑的赵高,随即恢复正常,直接离开,不愿再与他说半个字。
“老师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拉拢吗?要我说既然不能为我所有,不如杀了干脆。”
待李斯远去,一位锦衣少年从赵高身后站了出来,幽幽道。
“当然值得,没有他你永远斗不过你大哥。”
“可他会同意帮我吗?”胡亥迷茫的问道。
“一定会。”赵高自信的回答,“我已经抓住了他的弱点,他很快就会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