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么看徐福此次出海就为了寻访仙药而去的？”
“正是。人都怕死，皇帝也不例外，居然将希望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仙山之上，可见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赵高阴阳怪气的说道，仿佛对此很不屑。
“正常，人的欲望永远无法得到满足，自古那个皇帝不想千秋万代，长生不老，纵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值得一试。”李斯学通古今对已皇帝的这种心理很是理解，但心里却不以为然。继续道：
“不过看皇帝的意思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次针对儒家是假，借机拔出世家之祸才是真吧。”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丞相之眼，确实如此。在皇帝心中，世家之祸才是大患，甚至超过北边的匈奴。若是给他逮着机会，还不下死手。丞相也知道，赵高虽然身为宦官却领着一只秘密力量，就是为了做这些见不得光的勾搭。这次接到的命令是‘除恶务尽’。”
世族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天底下最好的资源。且影响力巨大，深入到各行各业，其子弟或为官，或从军，或从商，就连百家学者也多出其中，这也是皇帝对这些学者深恶痛绝的原因之一，并不是学术不好，而是掌握他的人有问题。
这些世族从根基上掌握着帝国的命脉，哪个皇帝愿意被他们掣肘，若是换一个弱势的皇帝也就罢了。但始皇帝不同，从继位开始就经历过无数的腥风血雨，一路走来到今天天下一统的局面，不知道踏着多少人的尸体在前行，也是这样的杀伐之气建立了不可动摇的威望，世人闻之色变，连放手一搏的勇气的没有。
此刻即将身死，想要借此威望为帝国拔出世家这颗毒瘤，所以才给了赵高‘除恶务尽’的命令。
“嘶…你说天机？”
看到赵高点头，李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一次皇帝真是下了决心要跟世家决裂了，竟然连如此隐秘的力量都用上了。旁人不知道‘天机’为何物，李斯还能不清楚。
秦国最为神秘，最为强大的杀手组织之一。在秦国尚未一统之前这个组织就频频出动，目的就是暗杀那些企图对抗秦国的顽固分子，出手千余次，无一失手。而这只强大的力量就掌握在赵高手里，这也是李斯最忌惮赵高的所在。
“不错，纵然皇帝威望再高只也只能借儒生上疏的事情打杀一次，终究不敢做的太过，若想以绝后患还得从暗地里下手。”赵高毫不保留的答道，这种事对于未来的‘盟友’可没什么隐瞒的，况且也瞒不住。
“也是，世家的影响力之举连天子都感觉到恐慌，若是放在平时皇帝自然可以一边分化一边打压慢慢除去，可现在不一样了，既然知道时日无多，自然要将这隐患彻底除去。为此不惜杀绝天下，好狠的心。”
“哼！”赵高冷哼一声接过话题继续道：“不光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为了给子孙消除隐患，不惜与整个天下为敌，到时候纵然成功了，身后之名也得遗臭万年，这份魄力可不是一般能有的。”
“要不然怎么称得上千古一帝，自己背上个暴君的骂名，等死后让继承者再来大赦天下收服人心，真是好算计，看来扶苏遇上了个好父亲。”李斯一般感叹一边略有深意的瞪了一眼赵高。
李斯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在这个时候拉出扶苏自然是有别的意思。赵高性格阴狠，做事不择手段让仁厚的扶苏很是不喜，扶苏曾多次在皇帝面前揭露赵高的罪行，若不是皇帝念及旧情赵高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此刻再说无疑是在提醒赵高，扶苏继位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若是扶苏继位赵高认命就是，可相国有能比我好到哪去？先不说您所编订的律法严苛，扶苏本就不喜，就拿昨日火场之事来说，死的那个人可是他的老师，若是他将来一步登天，这断头台上赵高也是有作伴的了。”对于李斯这种毫无意义的试探，赵高很是恼怒，随即反驳道，咱来半斤八两谁都别笑话谁。
“老夫所做一切都是遵从皇命，纵然有诸多不是也怪不到老夫头上，到时候就算官位不保，但是残度余生还是没问题的。倒是府令大人看的开，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李斯佩服，但你别忘了做的那些勾搭虽然也是奉了圣命，可都见不了光，就算说出来几人会信？那蒙毅你是对你意见颇大。”
“安度残生，丞相真是好抱负，试问扶苏会给你这个机会吗？就算扶苏肯，蒙家那两位兄弟愿意吗？尤其是那位上大夫蒙毅，他可是扶苏心中丞相的不二人选，到时候没了皇帝的庇护，蒙家若想搞死一个失势的丞相还不是轻而易举。”
赵高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政客，既然有了相同的敌人，共同的利益还要顾左言他不肯坦露心机，无非就是争取想为下来的分赃大会多争取些筹码，真是个不吃亏的主。虽然生气，但又不能说的太过，撕破脸皮谁都不好看，只能在以利害关系回敬回去。
“既然大家都不想扶苏继位合作之事还是可以考虑的，但到时候扶谁上去，府令可有高见？”在提到蒙家的时候李斯心中一痛，因为某些事跟这大秦第一世家的关系闹得有点僵，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就是自己死期。思量过后，李斯直接表态。
“十八公子，胡亥。”
“那个傻子？”李斯惊奇的问道，他把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全部梳理一遍，甚至连一些皇室旁支都算了进去就是没想到这个皇帝的小儿子。
不是李斯疏忽了，而是不管从那个角度看胡亥都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料。身为大秦公子，荒淫无忌，以鞭打伤人为乐，而且不学无术，连大秦所常用的小篆都看不懂，试问这样的人怎么治天下。
“哼，傻子不是更好么？有了这个傻子坐上皇位以后这天下还不是丞相说了算，总不能干掉一个扶苏有迎来一个‘明君’吧，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若是这傻子不听话怎么办？毕竟他才是名义上的皇帝。”李斯此问显然是动心了。
“你我联手若是真的连一个傻子都对付不了，干脆直接抹脖子算了。”
“事成之后我能得到什么？”李斯开口问道，人总要有所得才会去拼命，更何况是这种废立天子的事。
“三代相权，李家百年兴盛，替代今日蒙家成为大秦第一望族。”
“很是诱人，不瞒府令李斯很是动心，但还有点疑问，你到时候如何自处？”李斯狐疑的问道，他可不相信赵高会甘于居下，到时候别反过头来对付自己就算是好的了，越是诱人的条件越是存在危险。
“丞相做官为的什么？名望，您现在不缺；权势，身为相国已是万人之上，也不缺；钱财，有权在手唾手可得。所以您现在想要的就是家族繁荣，万世不衰。可我赵高是什么东西？一个太监，一个不完整的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我所喜欢的就只剩下黄白之物了，难不成我还敢跟您争权？可我也得有那个能力。
况且一旦事成，您主天下大事，我来管理宫闱之中，和则两利，分而身死的道理赵高还是懂的。”
“赵大人如此坦诚李斯在再不拿个态度出来也是说不过去了，咱们一言为定，换它一次天。”
二人击掌为盟，算是达成共识。
……
“我睡了多久？”朦胧之中天色渐暗，扶苏也是醒了过来，看着坐在一旁的蒙毅并不怪罪，此时的他已是冷静下来，孰是孰非还是分得清楚。
“三个时辰。”蒙毅恭敬的回答道，言毕跪了下来。“请公子治臣冒犯之罪。”
“事出又因，你也是为我好，起来吧。”
“公子仁厚，但有罪必罚，臣下自会去廷尉府领邢。”蒙毅一丝不苟的说道。
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执着之人。居然甘愿受罚，廷尉府的邢杖扶苏可是知道一些，只消三杖下去就得皮开肉绽。而且以蒙毅的性格说是去，就一定会去，从来不会敷衍了事。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身为上大夫公务繁忙，杖刑就不必了，三十鞭已是惩戒。”扶苏不忍道，既然拗不过他就将刑法改的轻一点。
“谢公子。”蒙毅拜谢，却不退走。
“还有事？”
“昨日咸阳城焚书，仆射大人以身殉道了。”蒙毅吞吐半天，最后还是将此事说了出来。
扶苏闻言，只感到一阵眩晕，从那日授课就知道淳于越有心事，原来早就料到有今日之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