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意瞪着双眼,呆呆地望着黑烟熏地漆黑的木质屋顶,躺在茅草垫成的床上,身上盖着补丁的被子,暗灰色的棉被散发着太阳晒过的清新味儿,很干净,屋子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凳子,桌子左上角放着一盏燃尽的油灯,中间放了一叠厚旧的书籍。
若是往常,张意早已吃过早饭前往离这儿几里外的山头捡柴了。
然而,昨晚他做了一个梦,一个不同寻常的梦。
梦里画面凌乱复杂,模糊中出现了传说中的天神天仙,他们飞天遁地,翻江倒海,张意心里羡慕极了,很是激动。
随后梦中画面一转,白云苍狗,巨大高台上,人影错落,光影浮动,场面一片混乱,突然一道青光从万丈高塔凄然坠落。
张意霍然惊醒,心里一阵乱跳,脑子一片混乱。
天未亮,再难睡,他直直望着黑屋顶,眼神呆呆地,似乎还未缓过神来。
直到窗外渐明,张意依然未再入梦,揉揉眼睛,刻意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去掉,慢吞吞地起床,穿衣服,年代已久有些裂缝的墙上隐约传来父母的说话声和姐姐的轻柔笑声。
张意一家人吃饭一般在厨房,厨房就在张意的屋子与父母的屋子之间,不消几步就到了。
张意的父亲张大川坐在饭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正低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听到脚步声后,看到张意进来,道:“小意,书读得怎么样了?”
父亲小时候念过几天私塾,能识几个大字,对孩子的期望,不同于村里人,学一门手艺,挣钱养家糊口便是人生目标,他眼界颇高,一心盼望爱子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张意引经据典认真地回应了两句,心里却微微有些不以为意,随着书读的越多,他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去外面闯一闯。
但是他却不敢跟父母说,其实他的内心也是很挣扎的,有些憧憬,有些迷茫。
父亲起身把书放回书架上,道:“听父亲的话,一个有文化涵养的人,才不会被人轻视,父亲不希望你的未来跟我们一样守在这儿,穷困潦倒一辈子。”
“行了,行了,整天唠唠叨叨的,吃饭吧,小意小含来吃饭。”母亲杨柳容貌秀丽,一身布衣襦裙,手里端着饭菜出来,放到屋子中间的桌子上,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眉目间与母亲有三分相似,肤如凝脂,乖巧娴静,长得十分好看。
“弟弟,等会儿我跟你一块儿上山吧,多一个人帮忙多捡些柴。”张含端坐在下方,眨眨眼看着弟弟请求道。
“不行啦,姐姐,山上多虫蚁,你还是呆在家吧。”张意看了父亲一眼,犹豫了一下,对姐姐笑道。
“你弟弟说得没错,你一个姑娘家上山多危险,前两天才听说李嫂家的小虎子瞒着家里上山去打猎,结果遇到了凶残的怪物,好在遇到了厉害人物救了他,不然出个事可怎么办?”
母亲横了张含一眼,给姐弟俩各盛了一碗粥,随后才给父亲盛。
合木村坐落在白云山脚下,四周群山环绕,与世隔绝,村子里住着有五十多户人家,民风淳朴,百姓多以上山砍柴换取些银两生活,张意小小年纪几乎每天晨起都会去山上捡些柴,留归家用。
从合木村处看去,巍峨连绵的白云山云雾缭绕,重峦叠嶂,此处竟如同温室襁褓中的婴儿般,有种与世隔绝的安逸感。
这一日,天气阴沉沉的,乌云遮天,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张意如往常一样,来到白云山脚下,心里惦记着给姐姐多找几个甜果,再多捡点柴,早些回去,免得母亲挂念。
张意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位于白云山百里处的一条森林小道上,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虫鸟吱叫个不停,方圆百里皆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树,瘦小身板靠在其中一棵大树下微微喘气,汗水浸湿了衣衫,显然走得有些累,拿出腰间挂着的水袋喝了一口水。
抬眼望去前方一片幽幽暗暗,有些阴森森,不见暖光。
看到前方五步远一棵朽木横在道上,把水袋重新挂上,摸了摸背后的镰刀,正欲向前走去,忽有所感,抬头望天,只见天色不知何时已变得更加昏暗,黑云低垂,滚滚翻腾,而树林里幽幽的,静静的,只听得到风吹落叶的沙沙声。
轰——
突然传来一道巨响,这声音落在耳边摩擦,震痛鼓膜,脑门生疼。
隐约可听见有人的怒吼声和撞击声嗡嗡传来,张意心里一紧,心中叹道:什么人居然如此厉害。猜测有人在打斗,原本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会退避三舍的,此时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略微沉吟,竟小心向斗争处走去。
“老不死的,嘿嘿,快把宝贝给我交出来,要——”一道刺耳的男子声音穿透虚空冷然道,但是话音未落。
“孽畜,休想!”苍老之声怒火滔天,斩钉切铁。
“哼,那就别怪弟子不念师徒情谊。”男子面容狰狞,声音夹杂着不屑。
两道光芒在半空和树林互相攻击闪躲,黑光虹光一前一后,各自拼尽全力,一片肃杀,所掠之处木叶摇曳落叶飞舞。
大风起,天边密云翻腾,轰隆一声雷响,似乎将要下雨了。
忽的,精瘦男子拔地而起,直插天空,衣袍飘动,手指结印,猛然向枯瘦老者掷下一道黑气。
轰隆!
地上竟是一个巨坑,方圆百里内的树木竟然纷纷断裂,轰然倒下。
早在黑气落下之前,枯瘦老者就险险避开,无奈余势未了,黑气破啦散开,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动手中剑光在脚边刺啦划动,凝成一块紫色的结界屏障,黑气撞在屏障上,似乎听到了轻微破裂之声,枯瘦老者喉咙一甜,口喷鲜血,脸色苍白无血色,死死盯着这团黑气。
“你身为正道弟子,却遁入魔道,嗜杀成性,天地间如何容得下你!老夫今日便是死也要清理门户!”枯瘦老者皱纹抖动愤然道,只是脸露怒容难掩悲戚,下手却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对面精瘦男子一声冷笑,分明是不屑之意,却不知为了谁。
果然天空下起了雨,带着凉意,深入骨髓,张意躲在远处一棵大树下,眼睛看着前面,只是无奈听不清精瘦男子与枯瘦老者的对话,但是他心里却震撼了,被他们热血激烈的战斗画面,以至于身体被雨水淋湿了还浑然未觉,心里隐隐觉得兴奋。
恍惚间他看到打斗的地方只剩下枯瘦老者,另一个人呢,张意疑惑不解。
枯瘦老者恍惚间想起十年前,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江舞天,天资非凡,虽然桀骜,却未曾犯过错,而如今竟然变成这番模样,心里一阵揪痛。
大雨落下,黑暗笼罩,树叶雨滴成柱,雨水浸湿血袍,枯瘦老者虽然击退了精瘦男子,但是神情却有些复杂。
不久后,他往怀里掏了掏,看着手中紫光流转的美丽珠子,他怔怔出神,脸上露出的神情似怒似悲,似笑似叹,很是诡异,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将泛着紫光的圆玉珠收回怀里,心中一叹。
目光看向一棵大树,淡淡道:“出来吧。”
张意心中一骇,犹豫片刻,竟然走了过来,方才远观并未看清他的相貌,此时看,原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只是他的样子分外狼狈,衣服血迹斑斑,头发凌乱。
枯瘦老者盘腿坐在地上,目光如炬盯了张意一眼,触及到这孩子清澈的眼睛有些出神,灵魂似乎卷进了记忆的深处,岁月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一老一少,一坐一站,雨停了,黑云散去,天空变得高远。
枯瘦老者没在理会张意,闭目调息。
张意没有理会湿透的衣服,看了看周围,摸了摸镰刀,心道:老爷爷伤势如此严重,如果恶人再来了我还可以抵挡一会儿,实在不行就把他叫醒。
一只蚂蚁从树洞里爬出来,磨磨蹭蹭向前爬,爬过一块碎裂的小石头,爬过断木,爬过老者的衣袍,不拐弯不绕道,摇摇晃晃,随后不见了踪影。
“哼,方才你躲在后面干什么?”许久后,枯瘦老者睁开眼睛吐了口气,打破平静。
“呃,小子无意冒犯,还望您原谅。”张意怔了一下,看着枯瘦老者很有礼貌道。
四周寂静,只有落叶的沙沙声和虫鸟的吱吱声,树荫迷离,微风吹动枯瘦老者的白发,看着张意的眼睛竟有几分期许和热切,片刻后却突然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张意不假思索说道:“我叫张意。”
枯瘦老者点点头,道:“想必你是山下村里的孩子吧。”
张意点点头,看枯瘦老者嘴角血丝未干,神情有些萎靡,温声道:“我家确实在山脚下,老爷爷你受伤了,我去叫张大爷给你治病。”
枯瘦老者皱纹动了动,眼神已变得柔和,摇摇头道:“老夫毒气已深入五脏六腑,不必劳心劳力了。”目光转向他,心道:不卑不吭,冷静沉着,最重要的是根骨奇佳,竟是修炼奇才。
心思百转间,心里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