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倾城紧闭的双眼忽然慢慢睁开,先是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意识倒像是还未恢复的模样。天生却是有些吃惊,按理来说他根本不会现在就醒过来才对,药浴虽对症,但没有几个时日的积累,也绝不会有太大的疗效。
而如今他这样子,却好似醒了过来,倒是让她不解了!
虽然孤男寡女,一个不着衣冠,一个衣冠不整但天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天生没有作出反应。只是她在一边安静地观察着端木倾城的动静,他已经多日未睁眼,但眼中却无血丝,看上去也不甚憔悴,反倒是在雾气的萦绕下显得气色良好,眼神还未找到焦距,想必还没有弄清楚当前的状况。
待过了片刻,他眼中的水汽散去,眼神聚焦于天生身上时,这才有了些许反应。看到她的第一眼,时间虽短,但天生仍旧看出了他眼中的厌恶与不耐,但更多的还是讶异。
天生心中了然,却不在乎地轻笑,未干的衣物贴着身子,事情来得太快也不曾来得及将纱披重又覆上,这般模样,怕是又要让他以为自己在勾引他了。
她不语,转过身整理好穿着,挑了不远处的一个软座重又坐下,只饶有性味地望着端木倾城。
他不知她究竟在看些什么,这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处境的不同,知道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这个女人脱光了放在这个蒸炉里,这般窘迫的模样以前何曾有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生仿佛看到他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红晕,接着便见他一副懊恼的样子欲要站起身来,她站起身刚想上前阻止,却听得一声落水之音,他果然不是清醒过来,此刻已经又晕厥了过去。
天生又等了片刻,他也再没了动静,心里倒是稍稍松了口气,他的醒来并不在自己的计划之中,若是方才是真的,却要叫她愁上一愁了。
不过就从方才端木倾城的反应来看,倒是真的对自己有莫大的成见。
直到亥时他也再没醒来,不久前的睁开眼,可能只是药效的部分作用罢了,反复折腾了许多遍,终于将今天预备的步骤全部完成,而即使离了药桶,他的脸色也已经不是那么难看了。
而那玉菩萨,说是四王爷所送,虽是天下奇珍,但却更是一味奇毒……天生不禁用手指摩挲着手臂,这当中的秘密,想必不会那么简单。
等到天生回到药殿时,夜已经很深,初心却依然为她留着灯,坐在殿前等着她回来,一副想睡却又要努力张开眼睛的样子,头却一点一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她走近,推了推已经迷迷糊糊的初心:“不是让你晚了就自己去睡。”
初心揉了揉睡眼,见到天生回来了,立刻裂开嘴一副高兴的样子:“小姐还没回来,哪有下人先睡的道理。”
天生不置可否,这丫头虽然笨手笨脚,但却也固执得很,若是强求了她,她反倒要觉得自己是不要她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透,天生便又去了寝宫,彼时太后见已经由天生经手治疗了两日,虽说口上是允了,但心中仍是放心不下的。薛贵妃听闻太后去了寝宫,自然后脚也跟着来了,但她今日却破天荒地用面纱遮住了脸。
“哀家今日看皇儿气色着实好多了。”太后的手指上无时无刻不套着翠绿欲滴的玉护甲,但每每来看望端木倾城时都会提前摘去,不得不说,太后对于端木倾城还是万分疼爱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儿已是躺了这么久,国事却不能耽搁,这可真是叫哀家愁白了头。”轻柔地抚着他额前的头发,太后却是不禁叹息不止。
但今日这薛贵妃倒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跟在太后的身边,偶尔向龙榻上的端木倾城投去几眼,倒是让天生注意到了。她看了看薛贵妃,却被她用眼狠狠地瞪了一下,天生轻笑,便转开视线再不理她。最后薛贵妃见天生真的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好趁太后不注意将他拉到了一边。
“你这方子前两日还有些用,怎么今日又冒出来了许多。”说着摘下面纱,果然前两天明明已经逐渐好转,现在却有星星点点长了出来。
天生倒是并不讶异:“回娘娘,那日民女的方子里仍是少了一味药。”
薛贵妃一听她似乎是故意给自己写错了方子,当即便是生气,“你这莫不是在戏耍本宫!”说着扬手便欲要打上去,却被天生硬生生地抓住了手,动弹不得。
“你!你给我放手!”到了此刻,竟是连“本宫”都忘了叫了。
“娘娘先莫气,不是民女不一下子将药方开全,只是这药引之物实在稀缺,若是能不用则是最好了。”天生慢慢将握住她手腕的指头松开,薛贵妃立刻抽了回去揉着已经有些酸痛的胳膊。
她自然是不相信天生所说,一脸狐疑,“那你倒是说说能有什么东西是这皇城里都找不着的。”
天生莞尔,眼角下的胭脂荡漾而开,氤氲出举手投足间的落雁沉鱼。
“那最重要的一味便是——玉菩萨。”
薛贵妃听了也是愣住,这玉菩萨普天之下恐怕能找出的也只是了了,据说四王爷找到的这一尊也已经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而现今自己也需要拿来作药引,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忌讳的。更何况如今陛下就是因为与玉菩萨整日相伴这才大病不起,天生却说要拿来给她作药引子,对于此种剧毒之物是否真的能够治好她的病,她的心里却仍是怀疑的。
“此物当真能医治我的脸?”
天生方才的笑容没变,自然回答她是。
世间用药之人无人不知玉菩萨,少量便可解百毒,散百热,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之争得头破血流,但他们只知其益,知道它的毒性之人其实少之又少,但四王爷是否知道其中利害,倒是令人琢磨了。
现今天下应当都知道四王爷对皇位早有觊觎之心,只是不知与这事情是否有着些许的联系。
薛贵妃自觉天生一介民女自然是不敢触怒皇威,当然也不敢拿这玉菩萨做文章来陷害自己,便跟太后提了此事,太后虽对薛贵妃平日嚣张跋扈不喜,但这玉菩萨已是害得端木倾城重病在卧,心里早就不舒服,但碍于四王爷的面子却也不能丢之,现在薛贵妃主动请求,她自然乐意,也就答应将玉菩萨交予了她。
拿到玉菩萨之后,天生便教得药童如何熬制内服之药,出了三日之后,薛贵妃的脸才算是真的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不过也经由此事,薛贵妃与薛太医知道天生并不是一个好惹的主,故此对她也是唯命是从,不敢造次。
日回了药殿,却发现殿中摆放着许多礼箱,看到自家小姐回来了,初心便连忙迎了上前。
“小姐,这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的。”说着似乎是赏给她的似的显得格外高兴。
天生只笑笑,眼中却是一丝暗色飞快地划过,这太后如今对自己公然交好,明面上是赏,却是在给自己压力。
她是怕自己医不好端木倾城!
若是医不了,便是白拿了这些赏赐,白白污了圣上的恩泽,她这便是在威胁自己,要自己全力医治,若治不好便怕是难辞其咎!
她不禁冷笑,都说皇城之中最是无情,看来着实不假,但她却依然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任人摆布的蔡天生与安十娘,这些日子她所承受的一切,都要这些人全部偿还!
药殿之中,一道素白的身影穿梭来去,给以往冷清之地带来一丝生气,但女子虽只是略施粉黛,也让看到的人不禁驻足不愿离去,生怕一个眨眼,她便会消失而去,或是羽化登仙。女子眼中满是凉意,不悲不笑,让人看不出表情,只是微微抿上的红唇让人感受到她的细微情绪。
日日奔走在药殿与端木倾城的寝宫之间,偌大的皇宫走起来本就繁琐无比,而药殿之处离寝宫又是极其之远,一个在正东,一个却是位于西北的角落,天生每日花在路上的时间却是很多。
太后日夜关照着她的进展,当说起这个问题时,太后思索了一阵,也觉得这样似乎太过不适,但皇上龙体尊贵,寝宫旁边自是没有什么能供侍从或是婢女住的地方,便做主让天生直接搬至寝宫的偏房之中,那处有供给在终日在殿内服侍皇上的那些婢子们暂歇的硬榻,也算是勉强可以住人了。
天生未反驳,知有次待遇也是不错,而四王爷与八王爷若是来着寝宫之中有所动作,她自然也是能够发现。
而此时的四王爷府上,端木靖则是静坐沉思了,眉间锁得更深,他前两日只觉这个蔡天生实在奇怪,且与从前的她行为举止太过大相径庭,便派人去搜查他,可结果却令他失望,在这段日子中,她除了为皇上换药医治,却也是从来不往药殿之外的地方去,以前便更是不曾有过离家出走的经历,到底是为何这个人变化如此之大,难道与安十娘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这里是一处茶园,郁郁葱葱的各色茶树泛着深浅不一的碧光,或温软或耀目,而空气中却也总是弥漫萦绕着一种淡淡的茶香,不若茶叶在反复浸泡之后的醇香,而是来自源头的清丽淡雅之味。
一位男子只用素带浅浅绑住青丝,整个披散在肩上,虽不是乌黑,却柔软服帖,远远看去,不失为一幅好画。
男子驻立在院前的一颗槐树下,盯着树梢发呆了良久,好看的眸子却不曾转开过一次,直到眼睛有些干涩了,他才抬起手轻轻地揉了两下。
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男子的嘴角不禁向上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却美好得让人不忍去打扰,怕生生将他惊跑了。
但美好的回忆刚刚开始,男子的脸色却忽然慢慢沉了下来,黝黑的瞳孔盯着远处,让人看不出内里的心思,此刻的他看起来虽不喜于色,却仍旧优雅无比。
十娘,你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