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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夏丽潘,一米五六的小个儿,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她的眼窝不深,眼皮上的脂肪多少适度,它使得整个人显得健康有活力。她身穿一件黑色的羽绒大衣,头上戴着黑色的头巾,这头巾是刚才在母亲七天乃孜尔仪式上朋友们戴在她头上的。按传统习惯,家里有人去世,女人们除了要穿素色的衣服外,还要披上或戴上纯白色的头巾。七天乃孜尔过后,可以换上黑色的头巾。这黑色的头巾至少要戴到四十天乃孜尔以后。实际上有许多女人过了四十天乃孜尔以后仍不愿意取下它,要整整戴上一年,周年日过后才取下,以表示自己对逝去亲人的怀念之情。

按习俗,七天乃孜尔仪式以后,丧主要由朋友陪着回自己的家,此时,夏丽潘坐在面包车司机的副座上,身后坐着几个朋友。面包车在尚有些冰和积雪的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马路两侧一个个的建筑和一排排掉光了叶子的树飞快地掠过。车窗外,迎着她的是不断地被卷入车底的长长马路和飘在空中不紧不慢地掉落的雪花。

眼前的一切,她似乎看不到。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要说她脑子里还有一些东西的话,那就是七天前还健在的母亲的身影。几天来,无论她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眼前总是浮现母亲那永远带着微笑的白皙的脸庞。她在家里有两个外号,一个是“狗脾气”,另一个是“收音机”,意思很明显,就是说她脾气暴躁,而且话很多。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很少说话,只是不断地摇头。她不能相信母亲竟这样离她们而去,死前竟连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上。七天前,那个让她终身难忘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早晨,她走进办公室,放下手中的提包,就习惯地拿起电话机话筒,拨通了娘家的电话。

“是你呀夏丽潘,你已经到单位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母亲那叫人永远也听不够的熟悉的声音。

“妈妈,你在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刚刚把房子收拾了一下,正要出去买菜。”“你又自己收拾房子啦?不是给你说了吗,明天礼拜六,我和姐姐去收拾吗?”夏丽潘责怪母亲。

“你们工作那么忙,已经够累的,让你们回娘家时有一种赴宴的感觉,这样我才高兴呀。”

“谢谢妈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夏丽潘撒娇地说。“哎呀女儿,我就喜欢听这句话,有了你的这句话,我的积极性会更高。怎么样,明天一定来吗?你哥哥他们也要来,我现在去买点新鲜肉,家里还有一个南瓜,明天咱们包南瓜包子吃。”“南瓜包子!太好了,我好久没有吃妈妈的南瓜包子啦!”

夏丽潘高兴地喊了起来。

“明天你一定要来呀,我有事和你们几个商量,你们兄妹几个谁都不能缺。”

“放心吧,我们一定去。”她和母亲道了声再见便将电话放下。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刚才的一番对话竟是她和母亲的最后一次对话。

下午2点刚过,她接到姐姐卓娅打来的电话。姐姐告诉她,母亲住院了,是胆结石急性发作,要动手术,此时已进了手术室了。

“什么?妈妈早晨还好好的,怎么就住院了?”夏丽潘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她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揉揉胸口,然后收起正在装订的文件,拿起提包飞速地跑出了办公室。

当她赶到医院时,手术室门口的过道里站着她们家里的几乎所有的亲人。父亲苏莱曼,头发花白的六十五岁的老人也在这里。虽然默不作声,但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焦急的心情。哥哥普拉提站在父亲身边,姐姐卓娅靠墙站着,眼睛半闭,脸上是一副痛苦的表情。在夏丽潘到来之前,他们就这样已经站了半个小时了。在孩子们的记忆中,母亲身体一直很好,除了有一点关节炎,常常喊腿痛以外,从未得过什么大病,更不要说是动手术了,今天突然之间被推进了手术室,他们都是胆颤心惊的。

“妈妈怎么了?她进去多长时间了?有消息吗?手术快完了吗?”

夏丽潘顾不上和父亲、哥哥打招呼问好就急忙地说。“夏丽潘你总算来了。”卓娅见到夏丽潘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跑过来将头放在她的肩上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嘛?先不要哭,告诉我妈妈是怎么进医院的?”夏丽潘用手摸着姐姐的头发轻声地说。

卓娅虽是姐姐,比夏丽潘大两岁,但由于长得身材娇小,猛一看,她倒像是要比夏丽潘小。

“中午妈妈做的抓饭,我吃了好多,妈妈也吃了一点。吃完她就开始喊胃痛,脸上流着汗。我想起有人说过,吃过油大的食物后胃痛,是胆结石的症状。我就把妈妈带来看病了,通过B超检查医生确诊是胆结石,而且石头已经很大了,医生说要立即手术,不然很危险。”卓娅给妹妹讲着,那神情像是下级在向上级汇报工作似的。

“没有家属签字就进去了吗?”夏丽潘问。

“不是的,没有家属签字他们怎么敢呢?我当时也和他们理论过,告诉他们只有我父亲有权利签字……”“不要说经过,讲结果!最后是谁签的字?”卓娅慢条斯理的讲话搅得夏丽潘心烦,她不客气地打断了姐姐的讲话。

“是爸爸。”卓娅简要地做答后不满地瞟了妹妹一眼,从妹妹身边走开,走到墙边的一把长椅子上坐下,不再理会妹妹。

夏丽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的口气有点过了,她也走过去,坐在姐姐的身边。到这时,她也才发现,爸爸和哥哥一直在看着她。

她来了以后只顾向姐姐问这问那,却没有和父亲和哥哥打招呼,现在又赶紧站起身,迎着父亲和哥哥走了过去。

他们一家四口就这样在手术室的门口等了四个小时。这期间推进去两个病人,他们的手术很快做完都先后被推了出来。母亲为什么还不出来?他们急了。夏丽潘决定进去问个究竟,可是手术室的门口有把门的,任何家属都是不让进的。

四个半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开了,有一个护士探出头,左右看了看。

“护士小姐,护士小姐,我母亲的手术做完了吗?”夏丽潘急切地问,可这时手术室的门又被重重地关上了。“奇怪,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做完?现在胆结石的手术只是小手术了啊。”哥哥自言自语道。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不行,我得去问个究竟!”夏丽潘又朝手术室的门口走去。

“注意方法,不要大声讲话,好好问。”父亲叮嘱了她一句。“放心吧爸爸。”夏丽潘走到手术室门口,给把门的说了些什么,约几分钟后,出来一个护士,脸色苍白。他们认出她就是刚才探出头又回去的那个护士小姐。她对夏丽潘比画着说了些什么,然后又随夏丽潘走到父亲和哥哥的身边。“护士小姐,手术做到了什么阶段?这都快五个小时了。”父亲急切地问道。“你们都不要担心,没有问题,手术马上就完了。”护士说完,转身又要回去,夏丽潘抓住她的胳膊大声地问:“你干什么去?”

“我回手术室工作呀!”护士理直气壮地大声地说。“回手术室工作?你们是在工作吗?有你们这么工作的吗?一个小小的胆结石手术五个小时做不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清楚!”夏丽潘声色俱厉地问,吓坏了护士小姐,她使劲地挣脱掉夏丽潘的手,一路小跑地进了手术室。

夏丽潘要追上去,被父亲和哥哥拉住。

“也许人家医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你就不要难为人家了。咱们还是耐心一点吧。”卓娅心平气和地说。夏丽潘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手术室的门开了,还是那个护士小姐,探出脑袋向他们一家人摆了摆头,示意他们过来。他们四个箭一样地冲到手术室的门口,可那个护士小姐拦在手术室门口轻声地说:

“出了一点意外,情况不太好,正在抢救,你们可以进去看一下。”

“你说什么?”夏丽潘的声音很大。“请不要说话,请你们冷静。”护士小姐说道。与此同时,父子四人推开了护士小姐就冲进了手术室。

他们被眼睛前的一切惊呆了。母亲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眼睛紧紧地闭着。几个医生护士在她的周围忙着,一个医生在使劲地按着她的胸,大概是在做人工呼吸吧。另一个医生摸样的人在旁边摆弄着什么仪器,几个护士来来回回地在忙碌着,好像在清理纱布、注射器之类的东西,总之,这个场面既像是一个紧急抢救的场面,又像是手术过后清理工作的场面。

父子四个同时围到了手术床前。

“妈妈,妈妈,你是怎么了?”夏丽潘喊着,几乎要哭出来。父亲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要出声。

这时,那个不断做着人工呼吸动作的医生,停止了抢救的动作,对着父亲说了声:

“很抱歉,没有抢救过来,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就是说,人已经死了。但是,毫无思想准备的一家四口人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他们同时看着那个医生,四对眼睛,就像八个小灯泡一样一起对着那个医生。那个医生立刻觉得脸上灼热、滚烫,他的心在突突地跳,手掌心上已经湿了,奇怪,一般人都脑门出汗,而这个医生手心出汗。显然,这是一个善于掩饰真正情感的人。他看到眼前的四个人直视着他而没有说话,知道他们是蒙了。

“病人有心脏病,在手术过程中急性发作,我们尽力抢救了,但是没有来得及,病人已经走了。”他又明确地说。

这等于是突然给了夏丽潘一家人每人一刀,他们醒了,恍然大悟了。顿时,手术室里哭喊声响成一片……

第二天,母亲被埋葬。母亲永远地离他们而去。他们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这还不算,母亲的死因之谜成了他们的痛中之痛,从没有发现有心脏病的人为何突然成了心脏病人了?这其中有何隐情?

为了知道个究竟,从母亲走后的第三天起,他们兄妹三个就一直在往医院跑,质问当时主刀的医生,医生用最专业的医学术语回答得滴水不漏。他们又找到当时在场的护士质问,护士小姐的回答也是流利自如,把情况分析得合情合理。他们找到院长理论,院长先生彬彬有礼地接待了他们,给他们着实上了一堂心血管理论的课程,他们无话可说。他们几乎要相信院方的确是无辜的了。就在他们准备收兵时,父亲告诉他们,他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打电话的人说,母亲的死纯粹是一次医疗事故,母亲根本没有什么心脏病。未等父亲问及其姓名,打电话的人就将电话挂断了。

于是,家里人开始了与院方的又一场较量。但是,鸡蛋碰石头谈何容易?至昨天为止,院方的态度依然很强硬……

“夏丽潘,到你家了,快下去。”有人在喊她,她这才从回忆中醒过来。

她下了车,被几个朋友簇拥着进了自己已经七天没有回来的家。

她的另外几个朋友在她们回来之前就已先到她家,替她打扫了房间,在客厅的桌子上摆好了甜点和水果,还炸了油饼。一进门,她便和迎上前来的朋友们抱头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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