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夫人问前厅做了新鲜糕点,要不要过去尝上一尝,”绿儿端着茶水回来,又捎回来一句其他话,“或者我去取点回来?”
“不要,也不去。”朱淑真挥挥手,“先把茶放下吧,大姑姑也先暖暖身子,娘现在都忙的前脚跟不上后脚了,哪里还顾得上我吃不吃糕点,等前头都散了,再去也不晚。”
“那回个话儿去?”绿儿想了想,虽然夫人忙,但是还交代身边人来知会一声,怕也是惦记早时候小姐也没有进食多少,现在距离午时还有好一阵子,而且看这架势,今日的午饭怕是要晚些时候了。
“那去罢。”朱淑真略想了下,“回来时候再去把我的捧炉拿来,再给大姑姑暖手。”
朱希真那见他们两人说话,便没有说太多,品着茶,毕竟也太久没有来过,这茶香她却真是想了很久了,但听得朱淑真每每开口交代,都为她着想着,不由心情愈发明媚,也觉得这雪天出门这一趟倒是值得,有这般一个剔透的小人儿懂得心疼人,怪不得哥哥嫂嫂一向疼爱这小人儿。
“是。”因着朱希真在场,绿儿也是端庄许多,虽也是自家人,但自然不比独自跟朱淑真相处的情形,规规矩矩告退,人又退出去了。
“去时候记得再多穿一件,别俏生生的去看了我娘,回来又惹了寒气。”朱淑真一副大人口吻,又补充交代了一句。
绿儿笑了笑,点点头,这才真的退出去。
“大姑姑,这茶可变味儿了?”朱淑真笑容盈盈,娇俏袭人。
“大半年没来,你这茶香还是最地道的。”朱希真放下茶杯,“最近读书可还好?”
“自然好极了。”朱淑真一听问起学问,摇头晃脑起来,小脚也跟着在裙下摆动。
“你看你看,这还没说点什么,这性子又漏了,”朱希真指着那不断晃动的裙摆,对着翠儿言道。
“这可是得见小姐文采好呀。”翠儿仍旧是掩着帕子,由不住的笑。“我随夫人在府里也都听得外边在夸小姐呢。”
“咦?”朱淑真有些不解,“我学读书习字,自是随着夫子跟哥哥弟弟们一道,别人却是如何得知?”
“总有些会漏出去吧。更何况,教导出出色弟子,夫子面上也有光。”朱希真眼眸一瞟,“你这又是奇怪了,平日不是巴不得别人夸奖你?知道人家说你文采好,怎的,还不好意思起来?”
“那是自家人夸,我自是欢喜。”朱淑真在榻上又不稳当起来,“爹爹总说我诗词女儿气,这传出去,岂不是大家都会笑话与我,这可不好。”
“你本是这样性儿,何时还怕人说了。况且女子能读的诗书便是大德,可得美名了。大姑姑我却自小不爱这劳什子,识得几个字便已是极好了。”朱希真说到自己读书可是有些无奈,常理看,朱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儿女不比其他家,多少都是文才在外,还真真除了面前这位大姑姑,朱希真自小便不甚爱读书,倒不是聪慧不足,若真是狠下功夫,她也是能吟诗作对,即使而今她对对子也是自成一绝,可见其聪慧,只是偏不喜这儒家学问,儒家乃大道,不喜儒家,自然就无法喜读书了,又不可直言自己不爱儒家,便干脆直接说自己不爱读书,索性后期书画也未多深究,字写得工整即可,只是如此她也是识字知礼,也算勉勉强强过了朱家长辈的关。
朱淑真却不同,今年方十岁稚龄,外界已经开始传起其小才女之名,哥哥对其的功课甚是满意,而且年后准备帮哥哥开始整理后期书籍,书稿了,这是方才跟娘聊天时候,已经当祖母的一边数落着小人儿的不好,又一遍笑容满面,可见对其疼爱溢于言表,今儿又见了朱淑真,见她虽仍旧娇气犹在,憨气却又浓了,待人越发可人,懂事。朱希真不由更是爱上她几分。
“大姑姑可别这样讲,别人也就罢了,大姑姑当年的对儿,家里哪个不知,你只是不爱这吟诗作对的罢了,只是我却是喜欢呢。”朱淑真可不爱听到大姑姑妄自菲薄,虽然大姑姑不是那样的性子,但是说也不好。
“你欢喜就好了,我还听说这大半年还学了画儿了?”朱希真笑笑,不以为意。
“呀,大姑姑你不提我还真是忘了,东园的梅花却是要开了,梅花孤儿真是好看的紧,我还说今儿描下来呢。”朱淑真听得这话,惊得跳下小榻,坏了,她本就是就这这个由头不去偷看迎神的,不过说到迎神,朱淑真有些奇怪了,“大姑姑,去年时候不是初六才回来么,今年怎地早了一天。”
“今年有些事情,便早回来一天,按习俗却是有点早了。”正月初五迎财神,正月初六送穷鬼,开大门。今年确实是回来早了一天,若不是夫家是要临时待客,她却是不论如何也不会此时回来,毕竟她也是知道不算吉利,幸好夫家提前跟爹娘打好招呼,爹娘也知道是官府有令,很是体谅,见面也未怪罪。
“那也正好,今年比往年可以多住一天了。”朱淑真也不细问究竟是何种事情,还是小孩儿心性,只是觉得大姑姑能多呆一天,便可多耍上阵子,却是笑的眉目都弯曲了。“那大姑姑陪我去小书房描那梅花孤儿可好?正好也瞧瞧我学的如何?”
“也好啊。”朱希真还真是有此意,她虽不爱读书,这画儿却是很喜欢,当然看画儿更好。
两姑侄正想动身走去,门口响了动静,绿儿回来了。
“已经回了夫人了,夫人也知道大姑姑在这,就说待她得空了再安排人送来。”绿儿顺手也将手里的捧炉递给翠儿,“刚烧好了炭,小心些烫手。”
“那也好吧,大姑姑清早来了,稍后也是该吃点。”朱淑真点点头,仔细瞅了瞅绿儿,翠儿将捧炉递给朱希真,转身也去帮绿儿拍打身上的雪花。“外面下的很大了?”
“恩,这雪是比方才还大了许多,路上都积了很厚一层。”绿儿将雪花抖在外间,才往里走进来。
“大姑姑,我们去小书房吧,绿儿,你看要不要去换衣服,别着凉了。”朱淑真起身在朱希真身边,又转头叮嘱绿儿。
“是呢,绿儿先去换换衣服,出去时候还以为披风就够了,早晓得应当再加一件竹蓑。”朱希真见这小丫鬟半身都浸湿了,也忙招呼她先去换换衣裳。这小丫鬟倒是一直跟在淑真身边,年纪比淑真长上几岁,身量还未长开。
“不碍事,只是回来路上雪大了些,就外面衣裳湿了,”绿儿垂手摇摇头,笑了笑,“小姐若是要跟希真大姑姑去小书房,不然还是去楼上那间吧,楼下的还没有热上炭火,楼上倒是方才热了,趁着热气还未散,再热上也是暖的。”
“那我们就去楼上书房好了。”朱淑真也是想了想,只是她想的却是担心楼上里屋的小猫自行跑出来。
绿儿走过来,拉拉她的手,朱淑真了然,想来绿儿会将门关好,省的热气跑了,也会省的那小猫溜走。
朱希真点点头,一行人就往楼上去了。后到无话,朱希真陪着朱淑真这描起梅花孤儿,朱李氏在前厅忙碌,晚些却是差人送来了糕点,没有外人长辈前来,两姑侄却是谈心开心是极。午时朱李氏过来,三人用完餐,朱希真仍旧是住原本院子,下午无闲事,大雪也落落停停,不知觉一天便过去了,转眼到了第二日。
正月初六送穷鬼
“年到此日,沥酒拜街中。万户千门看,无人不送穷。”正月初六却是百业初兴,家家户户鞭炮声不断,大小商家店铺更是多选在今日开张大吉,各个门板上贴上“开市大吉,万事亨通”,从卯时天还尚未亮,就已经听得大街小巷炮声震天,隔得近的巷子,人们也各家走动起来,就听得吉祥话儿漫天。常听的有,恭贺恭贺,同喜同喜。俗的有,多赚银子多赚钱,金子银子赚一炕。雅的有,吉庆有余,岁岁今朝。
大清早,朱家也自然开始热闹,外间的铺子自有人早去收拾打理,取个吉祥,家里奴仆上下也早早分好工,要彻底清理干净,让穷鬼无处可藏,来年才富贵满堂。
朱淑真自然也是被吵醒了,大早上绿儿兴奋模样,竟不必年三十时候差的少,今儿硬是比年三十还热闹上三分,今儿小娘子们却是都有事儿的忙,各个要叠上些小船儿,送穷鬼出去,讲究个大吉大利。那些陈年的旧物自然也是丢去,却比不得这新鲜的小船儿让小娘们开心了。更让人激动的是,今儿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各家转转,不用担心停留的太久,莫不是让人心花儿都开得好多颜色了。
朱淑真昨儿赶着那梅花要收个尾儿,却是睡得晚了,早上醒来,有着股子不乐意,让人一眼就看得出,绿儿喊了几遍,这小人儿又软软的趴回床里,好一会不情不愿或者该说是迷迷茫茫起了身子,让绿儿帮她洗漱,温水上了面,人儿才放清醒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