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啊!假期不出去玩儿,留在公司值班,”景秋笑着对媛媛说,“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她是那种“得天独厚”的女孩子。本地人,家境优越。人又长得漂亮,是典型的江南美女。懵懵懂懂地,胡乱上了个大学,混了个文凭,毕业就进了兆远,一份公认没前途的前台工作,毫不在意地做了两年。
也不是她不肯奋斗,而是她根本用不着奋斗。以父母的积累,把手心里这颗“掌上明珠”养起来,绰绰有余。外边还有很多“四有”青年,正排着队要领她回去养呢!因此,江媛媛毫无奋斗的动力,整天吃喝玩乐,优哉游哉。引得男同事垂涎、女同事羡慕嫉妒恨。
“我这是学雷锋,做‘好人好事’呢!”媛媛说,“表上排的是小马,但人家正跟尹楠打得火热,胶水粘在一起似的,根本分不开,跑来求我代班,人家小两口追求幸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啊!”
“呵呵,”景秋笑笑,“我才不相信呢!估计是许了你什么好处了吧?”又说,“你假期竟然没有安排?”
“早就计划好了,要跟我爸我妈去日本的,”媛媛无奈地说,“但我大伯忽然查出来癌症,家里吵吵嚷嚷的,大家只好留下来安慰他。那气氛,我实在受不了,正好找个借口跑出来透透气。”
“唉!”景秋叹了口气,无话。
媛媛也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说,“差点被蒙混过关了!那两个小妹妹是谁啊?”
“一个是我堂妹,一个是她同学。”
“嘿嘿,”媛媛眨了眨大眼睛,笑说,“我怎么不大相信呢?”
景秋笑道,“这还有假!‘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好吧,相信你也不至于把罪恶的黑手伸向未成年少女。”她笑道,“说吧,怎么谢我?”
“我请你吃饭吧。”
“你们这些男的,除了请女孩儿吃饭,还会点儿别的吗?”媛媛摇摇头,说,“再说了,我跟你出去吃饭,那不成了我谢你了?”
“哈哈,那倒是!”景秋笑说,“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记在账上!”
“行啊!让我好好想想,这个人情你该怎么还!”她笑了笑,接着说,“你就这么把小姑娘晾在这儿,不带她们出去玩儿玩儿?”
“说好了来公司转一圈,一会儿去苏州乐园。”
“那儿有什么好玩儿的!”媛媛撇了撇嘴,叹道,“有心思逛游乐场,到底还是年轻啊!”
“连你们九零后都感慨人生了,”景秋笑说,“叫我们八零后怎么活?”
说着,把两个女孩儿从办公室喊出来,跟媛媛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公司,直奔苏州乐园而去。
太阳终于露脸了,霎时照得天地空明。驾车驶在路上,只见浓荫遍地、繁花满街,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三人听着电台的流行音乐,沐浴在微凉的秋风中,如夏日饮冰、神清气爽,只觉数日来累积的疲惫一扫而光。
带景云和雨辰逛游乐场,景秋本以为要扮演宠溺女儿的慈父,不想这地方竟有一种魔力,把人心里的那个“孩子”释放出来,结果自己玩儿兴大发,跟着她们一起疯了起来,体会到久违的做回孩子的快乐。
只可惜游人太多,热门项目动辄要排一两个小时的队,只好退而求其次,玩儿那些人气不高的。三人玩玩,走走,聊聊,吃吃。狮山脚下,秋高气爽,水光潋滟,凉风拂来,十分惬意。
兜了一圈回来,景云远远看见旋转木马,便要去坐。于是,大家一齐过来排队。熟悉的乐声响起,三人靠在栏杆上,看别人乘坐。小木马上上下下,随着音乐转了一圈又一圈。骑着木马的人,不论年纪大小,无不开心地笑。
景秋盯着转盘上华丽的装饰出神,就听雨辰轻声哼道,“奔驰的木马让你忘了伤,在这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看着他们的羡慕眼光,不需放我在心上。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我也只能这样……”唱到此处,恰好旋转木马停了下来,乐声被喧闹取代了。
景云向前张望,说,“看来得等到下一轮了!”
这件巨大的玩具,究竟怎么跟爱情联系在一起的,景秋并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它们都代表着生命中的梦幻:一段从日常生活中出离的时间。旋转木马给你几分钟的“自由”,爱情给你几年(或更短)的“幸福”。但是,这“自由”与“幸福”,不仅虚幻,而且短暂。音乐一停,就要换一群人上场了。
以前佳琪最爱唱这首歌,说是她的“保留曲目”,进练歌房必唱。她也确实唱得很好。但景秋始终只记得旋律,以及几个伴奏的和弦,听了不知多少次了,也不熟悉歌词。今天听雨辰哼唱,特别留意了一下,才明白到底讲的什么。
不禁想起,几年前高中毕业十周年聚会上,大家起哄,非要景秋跟孙婷合唱“青春无悔”。那首歌,是他们当年在班级元旦晚会上唱过的。景秋不想唱,倒是孙婷大大方方地拿起话筒说,“很多年不唱了,唱不好别笑啊!”于是只好跟着唱。唱到“总是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只觉前世今生一齐涌上心头,百感交集中,不禁潸然泪下。一帮同学听了黯然,竟无人取笑他。
“总是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人生兜兜转转,不过如此。人们为了赚钱,发明了旋转木马,却一不小心被它道破了爱情和人生的真相,也算一件吊诡的事。正想着,音乐再次停了下来。
景云拍了拍他,说,“哥,轮到我们了!”
景秋笑了笑,说,“你们俩上去坐吧。我这一把年纪去坐,别人看了会笑话的。”
“哪有,”景云说,“你看很多年纪比你大的人,不也在上面吗?”
“人家是带孩子坐的!”景秋笑道,“你们去吧——把包给我。”
于是,两个女孩儿去玩儿旋转木马,景秋从旁边绕过来,在出口等着。他站在那里,看着巨大的转盘慢慢转动起来,越转越快,把一群人带入短暂的梦幻。孩子们的笑声被音乐淹没了。年青人青春洋溢的笑脸划过,给人鲜明的印象。
不一会儿,音乐又停,木马也歇了脚。景云和雨辰出来了,脸上是非常满足的样子。
“怎么样?”景秋问道。
“挺好玩儿的,”景云说,“真想再玩儿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