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禹子宝!醒醒,人来啦!”阿琛晃了晃我脑袋,还扇了个耳光,“靠,这一会你就睡死了?”
我打开他的手,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人正捞开门帘进来。我慢悠悠的缩起脚,让了个位子出来,“海总,我还以为你大爷要放我俩鸽子嘞。”我伸了个懒腰,然后叫服务员来加茶。
胡海升架起二毛腿,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哎呀!这路上堵起——市里不晓得搞什么鬼,天天修一桥,这一桥稀烂的还修麻皮啊,尽搞些这面子工程。”然后又是一顿胡说八道,针砭时事。
这家伙说话就是这样,好像他啥都知道,天天指点江山,好像他怀才不遇似的,我最不喜欢和他打交道。
他啰嗦了半天,阿琛眼看就要发作了。迟到个把小时不说,连一点歉意都没有,还在这瞎哔哔——
——我叫郭仕道,禹子是我小名,也就几个老朋友知道。坐我对面这个正要爆炸的汉子叫周琛,朋友里关系好的都叫他叹气子。我和他是初中认识的,一直叫他阿琛——因为在我们这的方言里,叹气子差不多就是“智障少年”的意思。
读书的时候,他脾气火爆是众人皆知的。打架向来不玩家伙只玩命。在学校里学操社会的坏学生们一般都喊声琛哥,我沾他点光,也有叫我道哥的。
我们自初中就是同学,这六年翻围墙上网、躲厕所抽烟的共同经历,让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哥们。
高二前我们都是混日子过的,谁知一进高三,我爸妈就说考不起大学就去读技校,去湘江边上担沙子,反正这么大人了也饿不死。
被逼无奈,高三我俩戒烟戒酒冲刺一年。然后人品爆发,倒还考上了我们本地的一个一本高校——比老师预期的要好太多了。
可上大学之后,阿琛又回到了高三前的样子,KTV酒吧到处玩,说话流腔痞调的一直没改,体重直飙180去了。我也变了,进大学就没以前爱说话了,天天看小说玩游戏,偶尔去图书馆看美女,成了名副其实的家里蹲。糊里糊涂的度过了大学三年时光。
这是我俩大学最后一个暑假,我和他开始都扬言要告别颓废的假期生活,扔掉纸巾,走出房门,做一个健康向上的当代大学生的。
所以我们花下血本,一人办了张健身房的会员卡。我开始心想阿琛只是说着玩玩的,十有八九是坚持不下来滴。
谁知道这傻子不知哪来的兴致,天天拉着我去,说是有美女瑜伽教练。但从放假起到现在,我已经坚持了一个月,但就没见到过美女的影子。还天天在那闷热封闭的空间里,和一群以为自己会瘦的胖子踩单车——
——胡海升从包里甩出两包软蓝和文件夹,然后不紧不慢地说:“这文件是我们协会的详细介绍和最近几次户外运动的行程安排。额——还有一些探险所需的装备列表,后面的注意事项、人身安全协议要看哈——我记得你们两个抽烟的吧?”
阿琛一把拿过文件顺手就把烟收到了口袋里,他早就喜笑颜开了,“抽!肯定的嘛!如今这男人哪个不抽烟嘛!”我拿文件时偷偷对他比了个中指,也把烟拿了过来。这软蓝好歹也要七十多一包,不拿还真白等这个把小时啊?
——胡海升是市里的一个民间户外运动协会的副会长,也是健身房的顾客,大家都叫他老海,其实也就三十多岁人,只是头发有点少。
他没事就喜欢在健身房里吹他的那些“传奇经历”,每次都能把健身房里本来就很少的年轻妹子给吸引过去。比起他那身肌肉,其实我更佩服他的泡妞技术。
我和阿琛有次听他吹了之后,就不小心问了个问题,这家伙以为我俩有兴趣,拉着我们足足讲了一下午,反正就是怂恿我们加入他的组织。
他蛊惑我们说,他的协会里头漂亮的单身妹子多,而且爱户外运动的姑娘身材别提多好了。阿琛一听就受不了了,他单身狗的状态和分泌过多雄性荷尔蒙迫使他坚定了入会的信念。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次见面。
我看了看他们这组织的介绍,全名是叫做“湘潭市探索者户外运动协会”,什么协会宗旨、理事会、部门分工之类的都很全,前前后后的人名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十多个。
整体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假东西,后面条条款款一大堆,我也没细看了,反正到最后就是签个字,然后入会费四百五——可是很多骗局就是这样开始的,我留了个心眼。
喝了会茶,见我们看得差不多了,老海又从包里拿出一台数码相机,一张一张的对我们介绍里面的照片。这些照片每一张都拍得很美,尽是湖光山色,青山绿水的,人看上去就觉得很舒服。
不过我觉得这些照片都拍得太好了,角度什么的看眼就觉得很专业。我假装随意地说道:“这拍的真好啊,跟P的似的。”
老海笑了笑说:“那当然,我们每次出行都会有专门的拍摄队员,就是这个女孩。”说着他摁了几下相机,屏幕上出来一张一个女人的单独照。照片的背景是在一黄泥砖房子,小时候我奶奶家就是这种。
这女孩穿件黑色的紧身衣,身材凹凸有致,生得面若桃花,一头金色的头发随意盘在头上,脸上的线条很柔和,估计不是整的。连穿冲锋服都别有一番味道,平日里肯定是个气质美女无疑啊。
阿琛看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海哥,你们队里还有这等美女啊!”
老海玩味的看着我们,说:“这位美女姐姐可是订婚了的,市里房地产老板的千金,大学是学摄影的,我们摄影部的部长。你们这小孩看看就够了——不过下周五那个云峰山为期五天的活动她很有可能会去哦~”说着对阿琛挑了挑眉毛。
叹气子钢笔一挥就把名给签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钱都交了。这色鬼倒还不停的劝我,说与其一天到晚缩在家里打游戏浪费青春,还不如到外面世界看这大好河山开开眼界。
我心里暗骂,你特么不就冲着别人未婚妻去的嘛,色胚一个,倒还帮别人安利我,歪理一堆却还有点押韵。我又看了些照片,没办法最后还是交了钱。
胡海升把必需装备表抽了出来,其余的收进包里,然后又拿出两个徽章来,交给我们说:“这是我们协会的徽章,郭仕道同志,周琛同志,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协会的会员了!之后也可以介绍有这方面兴趣的朋友亲戚来我们协会,到时候你们的头衔还会上升的哦!”
我嘴上说好,心里却直犯嘀咕,这怎么跟掉传销组织里似的,还有头衔?我们现在难道是青铜五会员吗?
晚饭出人意料是老海付的钱,一顿饭钱是小,但是他主动结账倒让我安心不少。他说会里从来没搞过新人欢迎会,每次都是像这样吃顿饭意思一下,以后有机会全员可以一起在市里聚聚。吃完饭后我们就各自散了,回家开始着手准备。
我家在县城的凤凰路上开了个茶餐馆,家里情况还算是小康。我爸妈听我说我要出去野营,高兴的不得了,我妈说的确要出去走走,年轻人是要出去见世面。所以我很轻松的就搞到了一笔经费。
冲锋衣、防水靴、登山包、打火石、帐篷在网上买加起来不到三千。水壶还有一些小物件我就是随便买的了,火机就借用的我老爸的应付下算了。
这七天我不仅买齐了装备,也第一次为协会注入了“新鲜血液”。
周二上午我在大学的群里聊天,对他们说起了这个活动,结果当晚就有一个人私我信息。在了解详细情况之后,他也决定要加入我们。我当然不会放弃获得新“称号”的机会,就让他联系老海。
这个新来的叫莫奥,说起来也不是我们班的,只是和我们一个院。不知怎么进了这个群。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只是以前听别人说过,他这家伙平常不爱说话,似乎在学校朋友很少,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和我关系不大。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五。我和阿琛约好在白石广场碰了面,然后一起去老海指定的地方等人。
云峰山我还是听说过,位置好像是在我们县南面的边缘,属于南岳山山脉的分支。海拔好像有近千米吧,但在以丘陵地形为主的湘南地区,这种高度的山峰已是屈指可数了。
我们的领队就是胡海升,算上我、阿琛、莫奥全队一共有七个人。我俩住得近来得最早,就决定先在旁边的小摊上嗦碗米粉填肚子。
阿琛一脸的兴奋,一边吃粉眼睛一边四处张望,生怕那美女来了他没看见。
“我擦!你能不能矜持点,汤都甩我脸上了!”我骂道。他看都没看我,说:“你别乱叫——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旅行就是我胡汉三爱情的开运之旅,你个和尚闪一边去吧。”
我正要反驳,阿琛筷子猛地一抖,“LOOK!来了!”我回头一瞧,只见一辆黑色的卡宴缓缓停在了我们约好的站牌旁。
车上下来四个人,两男两女。从副驾驶下来的是胡海升,他穿件深绿色的冲锋衣,配他那脑袋看上去挺滑稽的。
那位摄影美女还是穿着和照片里一样的衣服,的确是美艳不可方物,而且少说也有一米七以上,我心里打分更高了。
接着下来的是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年轻男人,不认识。但一下来就和摄影美女卿卿我我,一点也不避讳,十有八九就是那“传说中的未婚夫”。
我心里笑叹气子这回就没得玩咯,人家老公陪着,你近不了身有什么办法?只见他长叹一声,黯然神伤的啃起了葱油饼。我刚想笑话他,却被最后出现的那个陌生女孩吸引了。
这女孩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毫无疑问她是个美女,留着齐肩的短发,面容清秀,肤白如雪,而且居然还有一双大长腿。
学校里都说妹子要么是有胸无颜,要么是有颜无腿,可这个女孩第一印象只能无限接近满分,她完全符合我这种传统中国男人的审美,走在街上少说也有百分之九十的回头率——
可唯一的缺点是,一眼看过去,这姑娘总让人觉得冷冰冰的——但绝不是那种装文艺的做作高冷,而真是她所有的一种独特气质,天生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叹了口气,可惜啊,毕竟我是个萝莉控,我还是得坚持原则的——
他们从车上把东西拿下来后,胡海升才看到我俩。正好他们也没吃早饭,于是这不大的小摊就被我们包场了。
他简单的向我们介绍了一下,那个金发美女叫肖婷婷,这次主要负责摄影——属御姐型的,从头到尾都在抱怨这米粉吃不得。
我欣赏的这位则安静多了,除了介绍自己名字外就很少开口,一直低着头吃东西。她叫柳萱茳,在长沙的一所一流大学读研究生,文学系的,她那气质也的确适合学这个。
而那个陌生男人叫吴琪麟,比我大几岁。一脑壳黄毛,刘海还翻上头顶扎个辫子。造型十分潮,潮得都能滴出水来。最可恨的是他居然长得还蛮帅,而且还时不时的偷瞟萱茳。这是我和阿琛最讨厌的富二代型了——
名字牛气的不得了,家里也一样牛,那辆卡宴就是他家的,估计老爹也是个搞房地产的,也许和肖婷婷家是联姻之类的关系吧。这样的人,作为仇富者联盟的战士,我和阿琛统一叫小黄毛。
不过他倒还算客气,早饭他出的钱。我们吃完东西之后,就都到了候车室里休息。
差不多到了六点,莫奥才满头大汗的现身。他差点睡过头去,还好老海他们动身前打了电话给他,不然绝对是去不成了。
那家伙来的时候上面穿件黑色T恤,上头印了头戴着帽子的小麋鹿。他人戴副黑框眼镜,手里提着个大包,背上那个快比他身子大了。我心说这是去远足,又不是撤侨,有必要带上全部家当?
他坐在我们旁边,老想和我聊动漫、格斗这类的话题,而且笑容很僵硬,语气也怪怪的。我听了就烦,眼睛一直在偷偷盯着萱茳看。他见我不想理他,就又去烦阿琛。莫奥章了根烟给他,两人就愉快地聊了起来,反正阿琛和谁都有话说。
这休息室里吵吵闹闹的,看似正常,但我总有点坐立不安。
“好啦!时间差不多啦!各位出发!”十多分钟后,老海招呼我们动身,于是一行人开始缓缓走向旅客通道。
“诶等一下!”肖婷婷说着抽长了自拍杆,“来个合照,来来,大家靠近点!”我看着PLUS的镜头咧嘴笑了——御姐你真活泼,御姐你真特么事多。
上车后我马上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并且极力要求阿琛别坐我旁边,我们两个产热太大了,待会太阳大起来这里就是个核反应堆,害他也害我。
但我话音刚落,一阵香风扑面,柳萱茳就突然坐在了我旁边。我一愣,回头看了眼车里,肖婷婷正和小黄毛自拍,而老海却恨恨的看着我——车上空位子多着呢。
我心狂跳不止!难道姑娘是为了逃避秃顶坏叔叔的纠缠,坐到了我小白兔的旁边?!
我偷偷朝阿琛眨了下眼,他对我比个中指,张嘴做了个“法克”的口型,就和莫奥坐在了我们前边一排。我望着窗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这么好的机会绝对要把握啊!
大概花了两分钟时间理清思路,我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和她展开对话。可万万没想到啊,等我回过头去,她已经把耳机塞上,戴上眼罩了——我愣了两秒,暗叹一声,也只好掏出了耳机。
就在这时,我的眼睛无意瞟到了旅客通道那,一个背着绿色大包的中年人好像在一边打电话一边朝我挥手。
我想他应该是认错人了,别说认识,我连这张脸都没见过。为避免尴尬,我就把头转了过去。可过会看回来的时候,他还在盯着我这个方向,朝我招手。
司机发动中巴,把车倒了出去,然后慢慢开向出口。等车调完头,那个中年大叔却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