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尘殿内,轩晨与吕浩相对而坐,两人之间自然没了刚刚的剑拔弩张,但自然也谈不上其乐融融,轩晨对吕浩十分不喜,歌瑶那可怜的模样他现在想起怒火还蹭蹭往外冒,吕浩更不可能对这个骂自己老东西的徒弟有好脸色。
“师父,师兄,喝茶。”歌瑶小心翼翼地端过两杯茶,看到如此气氛,想起刚刚的火爆场面,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说错话,再引得师门反目。
“小子,戮峰的弟子不好当,你有觉悟了吗?”吕浩率先开口,打破尴尬。
轩晨翻了翻白眼,能好当吗?还没入门,就差点让你杀了,看你也不像宽宏大量的人,自己以后受的罪还会少?当然,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若是说出来,只怕这个老流氓师父不认自己这个徒弟,一剑肃清了师门。
“有啊!不就是敌人多点吗?我的敌人本来就不少,虱多不要,债多不愁,没什么大不了的。”轩晨懒洋洋的回答道,有关戮峰的一切,斐诚都和他说过了,他自然心里有数。
“谁和你说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了?”吕浩语气有些不善。
“那您的意思是?”
“你修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吕浩语气郑重:“你认为修行是什么?”
“以前的话,报仇就够了,现在,我答应过一个人,要无所不能。”轩晨回答道:“至于修行是什么?修行就是修行啊,我要是懂了,就不用您教了。”
“你若一直如此想法,难成大器。”吕浩失望的摇了摇头。
“那您有何指教?”轩晨有些不服气。
“你的敌人从来不是你的仇人,也不是那些仇视你的师兄弟,修行这条路,你的敌人只有你自己,你必须不断超越自己,超越旧的自己,把自己的心磨练的比钢铁还坚硬,把自己的意识锻炼成磐石,任何人都不可撼动。”
“你以为这很简单?不对,这很难,踏上修行路上的人基本都有凌云之志,他们张口闭口天下无敌,要与天斗,与地斗,我命由我不由天,说出这种话的,九成人都做不到,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他们根本不懂修行是什么。”
“修行是什么?它不是什么高尚伟大的事情,也不需要什么高尚伟大的理由,修行就是学习,与在私塾读书一样,你必须熟读经文,勤于思考,一丝不苟,才能学业有成,修行呢?也一样,你必须一遍又一遍修炼功法,必须一丝不苟,不然会走火入魔,一个真气逆转,你便会爆体而亡,你必须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你学的各种功法,这样在对敌的时候,你才能挥洒自如。”
“你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趣味的枯燥生活中坚持下来吗?坚持下来还不够,你还要更努力,因为你不努力,你就会变成仇敌的刀下亡魂,修行就是这么残酷,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一旦选择,就是一生,这条路上遍布着荆棘,满是陷阱,到处都是诱惑,你能披荆斩棘,看破陷阱,抵制住诱惑吗?你能在孤单绝望无助的时候,依旧向前吗?你有被人打倒,被现实击败,但依旧不服输的精神吗?你能在你精疲力尽的时候,依旧爬着向前的勇气吗?”
“修行,说简单,它很简单,就如吃饭喝水,说难,它很难,比移山填海更难,你有觉悟吗?你知道戮峰弟子为何杀伐果断,攻击独占鳌头吗?因为我们的剑中没有犹豫,为什么没有犹豫,因为我们对修行没有犹豫,这一剑,当斩,便斩,若是不斩,便从不装样子,所以我们强,没有畏惧,没有犹豫,我们的剑自然强大。”
“戮峰那位女弟子,真正的戮峰人从来不认为她是叛徒,就连她的师父都为她自豪。为何?因为她挥剑时没有犹豫,她一直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他们说她斩了掌门,掌门又如何?我们进入剑宗,是为了修行,不是为了剑宗,所以,她叛了剑宗,但是没有背叛自己,她一定有不得不挥剑的理由,我们修行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剑宗这块老到腐朽的招牌,若是为了这块招牌,连自己都背叛了,那还修什么?抹脖子自杀算了。”
“刚刚你说了,你要无所不能,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但是无所不能就是无人能挡,无人可敌,可你连你真正应该做的事情都不知道,这样的你还能无所不能?你刚刚毫不犹豫对我拔剑,这很好,说明你有勇气,不畏惧,但是你想没想过我为什么要骂她?她不可能在我身边呆一辈子,她总要独自面对风风雨雨,可是她现在的样子,真的可以面对这些风雨吗?她年纪小,没错,但是年纪小不能成为理由,她也是修行路的一员,我曾问过她,若是不愿,我赠她荣华富贵,她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充满了血和泪。她的人生从来不会缺少鲜花与掌声,用不着我多送一份,我只想让她未来可以活的久一点,所以我能做的只有严厉的斥责,我不想说自己多高尚,但是我没有错。”
“刚刚开始的时候,你知道我为何不收你吗?不可否认,有根骨的因素,但更多的原因是我在你身上看不到觉悟,你是如何上山的?你畏惧山的高度,所以选择取巧,取巧之后仍旧没有一丝自觉,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不可一世的自大,是不是因为闯过生死关就沾沾自喜,以为天下无敌了,还总把无所不能挂着嘴边,你根本没有真正认识你自己,所以,在我眼里,你根本就不是可造之材,我为什么要收你?后来,我为什么会收你?因为你敢对我拔剑,你若看到歌瑶的眼泪仍旧无动于衷,不管掌门如何求情,我都不会收你。”
“日后,我若是见你仍旧如今天这般无知,我直接拔剑将你斩了,省的将来出去送死,人可以无畏,但不可以无知,若是无知,那才是真正的悲哀,轩晨,你懂了吗?”
轩晨脸上青红交加,忽然间,他心中充满羞愧。自从闯过生死关后,他便心比天高,连掌门和大师兄都称赞自己,更让他飘飘欲仙。
可是刚刚师父的那番话,如洪钟大吕,让他深受震撼。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堕落至此,重新审视自己,没有修为,根骨平凡,年龄也比最佳的修行年纪大了三年,至于生死关,若不是有百世剑,自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有什么可自傲呢?有什么可沾沾自喜呢?如今自己应该是剑宗最差的了吧,那还有什么资格不可一世呢?
轩晨扑通一声跪下,用力咳了一个头:“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以百世剑立誓,日后绝不会再有一丝自大,日后绝不妄图在修行路上取巧,若违此誓,剑断人亡。”
吕浩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起来吧。”
歌瑶拉着吕浩的袖子,摇啊摇的:“师父,瑶儿知错了,以后会和师兄一起好好修炼的。”
听到师父的话,歌瑶很难受,师父用心良苦,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在师兄骂师父的时候,自己竟然觉得师兄好帅,这可不是好事,要改正,要改正。
吕浩冰霜般的脸终于露出笑容,其实,他对这两个弟子还是很满意的,歌瑶古灵精怪,天赋又好,修行已经算刻苦,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有如此高深修为,有她在,总能为这荒凉破败的戮峰添上一缕生气,让他感受到戮峰的光明未来。至于轩晨,虽然嘴上轻视,但是能闯过生死关的人,心志何其坚定,更不用说还领悟了杀心,虽然根骨平凡,但是根骨只是修行路的一方面,其他方面,他已经很优秀,更可怕的是,在他用剑指着自己时,他竟然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感觉,他的体内藏着一头猛兽,若是苏醒,也许可以毁天灭地。
至于不可一世的自大,自然也是真的,可是少年心性,谁没有年少轻狂过,自己可以这么短的世间点醒他,这就证明他知错改错,并非真正的不可一世,的确是可塑之才。
轩晨突然转过身,叫了歌瑶一声师姐。
“不行,不行,”歌瑶赶忙摆手:“师兄不可以。”
“师姐放心,就算不做师兄,我也会给你做好吃的。”轩晨捏了捏她的鼻子:“日后我在修为上超过你,再来当你的师兄。”
“真的?”歌瑶有些不信,不久前还誓死不从,如今师父一席话,不仅叫了师姐,还以师弟的名义伺候师姐,还是师父厉害,歌瑶看向吕浩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尊敬。
感受到歌瑶的目光,吕浩面色没什么改变,但是心里却是得意洋洋,哼哼,两个小鬼,还想翻出什么大浪,要是连你们都治不了,我还当什么长老,还当什么师父。
“轩晨啊,”吕浩语重心长地说道:“听瑶儿说你手艺了得,殿后就有厨房,刚刚我已经心念传音,小白白已经将食材取回,速速去做些吃的,拜师茶没有,拜师宴顶替吧,快点去,你看瑶儿饿的。”
喂,喂,你不是高人吗?你不是不为外物动心吗?气势一下子就没了啊,喂,形象一下就崩塌了好不好?
轩晨垂头丧气的向殿后走去。
“小子,以后,还会不会对我拔剑?”
轩晨一笑:“我不会看着小丫头流泪不管的,她已经不会缺少严厉的斥责,但是,她还缺一个为她找场子的师弟。”
“好小子,这才是我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