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饭店的途中,谭连民偷偷地问杨启才:“刚才对那个值班员的处理怎么样?”
“我看还不如开除他的路籍呢。”
“那是怎么说的?”
“要么咱就不处理,要处理就狠一点。怎么处理都是得罪一回人。”杨启才说。
“那你在会上咋不说。”
“我说啥,我说话咱俩就得有冲突,我是不主张处理的。你能听吗?我也看得出你是在给我搞折衷,所以我也就不便再多说了。”杨启才说着叹了一口气,“行了,既然通过了就别去提它了。还是看看明天这个会怎么开吧。”
“明天的会,我听你的。”谭连民笑着说。
“那个运输分处长的孩子就提他个多经的副经理了?”
“不提怎么办?我们两个曾在一个锅里搅马勺,在运输分处都当副处长来着,我还不了解他?惹了他谁给咱批车皮?咱们车站还全指他的车皮呢。多经这部分收入多一半是运粮食赚来的。”谭连民说。
“我看他的人情还不如那个叫李群的值班员,运输分处长像走马灯似的。”
“他一下去我就换了他。”
“别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都说了下午的事按你的意见办嘛。”
“那我也同意你的意见。我们能利用一时是一时,搞不好我们说不定哪天也滚出车站呢。”杨启才说完,同谭连民一起开心地笑起来。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汇源酒店,汇源酒店是车站的定点饭店,酒店的老板是原来车站退休的副站长,离车站不远,要是有客人或一些经济活动,就领到那里去招待。老板见到谭连民就高兴起来,还以为来了铁路局的哪个领导才会这么兴师动众,杨启才一听,朗声笑过,便说:“请谁?请我们自己,请我们党委所有成员,不应该吗?”
老板忙说应该应该。平常他们都是有客人才会有个别的领导陪着来吃饭的,老板知道车站这个大客户在他这个饭店的作用,忙吩咐下去打开作为歌舞厅的大包间,并告诉今天要封闭歌舞厅,只留车站的这拨客人了。那天大家吃喝得都很尽兴,对着偌大的空间唱了半天的卡拉OK,都感到没啥意思,年龄最大的工会刘主席心血来潮,到外面转了一圈说:“外面等了一群的小姐们,请几个跟着唱唱歌跳跳舞吧。”
以往来客人需要请小姐的,领导也陪着请过了,可是清一色的都是党委成员们一起请小姐的事还真得有些胆量,正巧老板进来听到了,就说今天小姐的小费都由我来付。这样,大家借着酒劲,一边喝着酒,一边与小姐唱歌,玩得十分的开心。
谭连民因为岳父还在住院,本想找个借口离开。可是他怕别人知道岳父住院,避不了去探视,他又说不出其它更好的什么理由,只好硬着头皮陪着。
杨启才一直没有喝酒,原来他在车务段时陪着客人每次喝酒都在一斤以上,可是最近他酒一上口,就觉得恶心,谭连民劝他喝酒时,他勉强喝了一小杯,脸色就变得紫红,他说了自己喝酒的感觉,大家也就没有再劝他。他借故说上厕所,便坐在走廊的沙发上,这时,从卫生间里走出了一个人,见到他便打招呼,杨启才只发了一下愣,很快他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这是吴彩霞的丈夫,姓钱,现在市政府办公厅当主任,他们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是彼此的印象一下子便存在于对方的心中了。
“你们也来这里吃饭了?”杨启才问。
“还不是我家的老吴,说这个老板是她的老领导,对她有恩,让我为汇源酒店多赞助,没办法,我们办公厅的一些接待也要安排一些在这里。”钱主任看到杨启才脸色难看,问:“怎么了?喝多了?是你们车站有接待吗?”
“我这身体有些毛病,不知怎么了,最近一段时间喝不下酒了。”杨启才见对方警惕着歌舞厅的情况,说:“没有什么接待,只是单位下面的一些同志,想凑在一起喝酒,你看我这身体闹的,也没啥兴趣。”
钱主任也听出杨启才有搪塞的意思,说:“都是你们车站的人,我本应该去敬酒,但老吴现在这种情况,我就不进去了。”
杨启才从钱主任的话里琢磨出来,他已经了解了吴彩霞的事,杨启才含糊其辞地说:“吴彩霞也真是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无所谓,我劝她说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也该休息休息了。”钱主任说着话,一个包厢里有人出来喊他进去,他与杨启才客套了两句,随着那个人进了包厢。
杨启才觉得继续在外面坐着不太合适,进去对谭连民说自己的身体不好,先走一会儿,当时也想告诉谭连民说看到吴彩霞的丈夫的事,可是又怕搅了几个人的兴致,就没有说出来。
第二天上午谭连民刚到单位,多经办主任匆匆忙忙过来,说分局多经分处要求将原来在市内的专用线上设立的行包办理点撤消,因为货主反映这是违规收费,故意增加货主负担。
还是谭连民到车站上任后,发现站前广场发取货物的通道狭窄,货车不能进入行包房门前,加上站前交通经常堵塞,而且行包中转库房面积小,发送到达的行包根本就容纳不下,货主和市交通部门的意见很大。这让他想出了一个增加收入的办法,他在市内专用线的一家破产企业那里承包了几个大型库房,设立了行包办理点,并与市物价局联系,达成了收费协议。这个办理点已经设立几个月了,有了相当大的经济收入,这本是一举两得的事,不曾想上面却让车站撤消。
谭连民马上与多经主任一起去了多经分处,可是多经分处长说这是分局黄局长意见。
从分局多经分处回来,谭连民去食堂吃过午饭,感到行包办理点这件事有必要与杨启才交换一下意见,便走到书记的办公室这头来了。
杨启才的办公室的门关得很严,谭连民连想也没想推开了门,喊着老杨,拐进里间来。他和杨启才的办公室都有里外间,外间做接待室,里间才是办公的。他走进里间时,才觉出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妥,他是先听到了里面有些忙乱的声音,而后就看到了杨启才慌乱的表情,从屋里的沙发上站了起来,与他同时站起来的还有陈英。
“我说你进来时也不敲门,在你家也没有这么随便的吧。”杨启才明明是有着埋怨成分,却面带微笑轻松地说出来。
“我哪知道梯队正向领导汇报呢。”谭连民同样用玩笑的口吻说。谭连民看了一眼陈英,发现陈英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头。
陈英很难为情地笑笑,掩饰着难堪,说:“刚才我正跟书记汇报,今天上午市电视台的几个记者偷拍了咱们售票室的售票员与票贩子交易的镜头。”
“哎,这他妈的是怎么整的?咱们跟他们刘台长的交情不错嘛,怎么还来找咱们的麻烦,一会儿咱们打个电话与他们刘台长好好理论理论,他妈的那些软席卧铺的不管多紧张都可着他来,真他妈的。”谭连民知道新闻界的利害,搞不好电视上一曝光,说不定哪个局长就要给他一顿暴骂,还会说管理有问题,有损铁路形象,丢了铁路的脸。
“你不用先发脾气,没那么严重,只是几个小记者拿着记者证买票,售票员没理他们个胡子,让他们上后面排队去,他们发私怨才这么做的,就是拿回去也不一定能播出来。”杨启才说。
“这帮售票员也是一帮傻子,也不会随机应变。那咱们也要以防万一,一会儿咱们给刘台长打个电话,关照一下。”谭连民又问陈英,“这是谁发现的?”
“正巧我去售票室帮别人买票。我看见那几个记者正拿着摄像机对着窗口。我顺着镜头一看,那个窗口一个票贩子正在住里塞钱呢,嘴里还说,大姐就这点意思呢。”
“这个售票员一定要严肃处理,尽给我惹乱子。”谭连民又对陈英说:“多谢你了,不然说不定会出现什么样的事呢。还是咱们小陈行啊……”
谭连民本想再开个玩笑,一转念,觉得这不是开玩笑的话题,就打住了。
陈英也听出潜台词来,脸一红,说:“那我走了。”扭身走了出去,那窈窕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口处。
看到陈英走了出去,谭连民觉得他应该回避陈英这个话题,因为他们已经把陈英接替吴彩霞的意见报到分局人事分处。当初谭连民认为陈英是个难得的人才,成为了车站的重点培养对象,他与杨启才商量提拔她当技术科科长。杨启才完全赞成谭连民的想法,但他考虑如果让她这样一个工作还不到五年的年轻工程师直接当了科长,恐怕同科的那些比她年龄大的人不服气。他提议先把陈英安排在了团委书记岗位进行培养。
杨启才建议让陈英做团委书记时,谭连民还有些醋意,要是提拔成技术科长,工作接触一定会多一些,最起码陈英的俊俏的长相还令谭连民心情很愉悦,有这么个青春的女人在身边,总不至于烦人,要是有个大事小情地带出去,还拿得出手。杨书记接下来介绍说陈英又是党员,又有组织能力,在大学里做过团支部书记,有团工作经验。谭连民对杨启才的这些介绍并不感兴趣,但是他也没有反对。
谭连民不得不佩服杨启才的老谋深算,这样即将陈英提拔起来了,又让人找不到任何麻烦。谭连民微笑着说:“杨书记,现在我可是知道什么是姜还是老的辣了。”
杨启才也笑了,说:“这都是在基层工作做一把手时煅练的结果,不似在机关,什么事都有人操心,你只管干活就行,基层单位管的人少了些,但方方面面你都要统筹考虑。”
吴彩霞把值班员李群找到了办公室,首先宣布了车站准备对他做假考勤的问题的处理意见,让他正确对待,努力工作,争取早日撤消处分。
“吴站长,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不是已经处理过了吗,怎么旧账重提呀?”李群嚷道。
吴彩霞脸沉了下来,说:“李群,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这是我过去对你要求得不严造成的,现在这气候就不一样了,由于我的过失,在局长面前给凌水车站造成了影响,抹了黑,当然要找个人出来负责了。”
“吴站长,我知道过去是您帮我把这件事扛了下来,我会感恩戴德的,可是因为这次我对局长的态度,也不至于老账新账一起算吧。”
吴彩霞长叹了一声,似有难言苦衷,“这还不是把你跟我拴在一根线上了吗,恐怕我这个客运副站长也时日不多了,这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我想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简单,是不是陈英从中做的鬼呀?那天就是她在站台上说三道四,跟咱们做对的。”李群问。
“你可不能那么说陈英。”吴彩霞煞有介事,又说:“你还没有听到议论吧,这回陈英可能就要接替我这个副站长了。”
“什么,陈英?她那一个毛丫头片子也能当上副站长?”
“你不要小瞧陈英,人家是大学生,又是工程师,又是团委书记,哪个资格不够哇。”
“我看除了他长得漂亮外,哪个中层干部的条件都比她强,也就是书记站长看上她这个人了吧,才会这样的抬举她。”
“无凭无证,可不能乱说。”吴彩霞说着,笑了起来,“你这个年轻人的思考也挺独特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说那天开党委会研究你的处理问题结束后,班子成员一高兴就去了咱们老副站长开的饭店,还找了小姐做陪。”
“怎么他们还找了小姐?找小姐干什么?”李群惊讶。
吴彩霞笑了,讳莫如深地说:“你说他们能干什么?”
“咱们那个老副站长的酒店我知道,还有其他服务项目。”李群停了下来,眼睛睁大,说:“他们不会去嫖娼吧?”
“怎么会呢,那可是清一色的班子成员啊,对了,咱们的杨书记可是半道就走了。”
李群意识到这是吴彩霞有意开脱杨启才,但他不买账,说:“肯定杨书记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不过不能遏制腐败,知情不报也是难逃干系的,我要举报他们。”
“写信向组织反映情况,这是对党负责的态度,是值得肯定的。但绝不能无中生有,何况作为你一个人,也不能全面地了解情况,让组织来调查还是有必要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免。但还是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绝不能以你个人的名义来反映问题,只有……那样才能客观公正地说明问题。”吴彩霞显得语无伦次,但话里有话。
李群已经听出其中的潜台词,说:“吴站长,你放心吧,我会以车站职工的名义,反映车站的情况,至于清白吗,那就需要上面的核实调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