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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

月已升起。窗外挂着一颗淡如眉的月牙。

班秀才盯着这枚月牙忽然想起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以前好像就有两条这么淡的眉,而现在她还是有两条月牙般的眉毛,只是每天都被眉笔描的发亮。虽然他也曾替她的眉毛表示抗议过,但世上做妻子的十个有九个是不会理会丈夫的意见的。

她身上变化的又岂止眉毛?

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女人又岂止十八岁的时候才会变!

你知道孙悟空吗?孙悟空有七十二变,而女人比孙悟空还厉害,她们一时一变,上一刻决定的事情,下一分钟就不作数了。而且你还不能较真,因为你若跟她较真不仅她会看不起你,认为你只会欺负女人,连别人都会笑话你。

徐中玉已坐在了沙发上,他翘着二郎腿,看着桌上的茶杯冒出的热气满意极了。他觉得自己亲自去抓高方生就是个错。他是这里最大的领导,就像是一个人的头一样重要,他若是想喝水应该用头指挥手去端起杯子送到嘴边,若是用头凑过去喝那一定会出洋相的。他已出了洋相。

高华二拿着温瓶给他们加水,他透过雾气看了看高华二,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班秀才,脸上很不自在,心里也很不自在。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班秀才和高华二,可他偏偏还得跟他们坐在一起喝茶。就算是这里最大的领导又怎样,也不能事事如意啊!他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吹了吹漂着的叶子。

班秀才站了起来,走到柜子前拿出一瓶酒,一人倒了一杯。

“今天还有兴致喝一杯?”徐中玉看着他倒酒的手,眼里满是笑意。

班秀才有几分吃惊,他完全没想到徐中玉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笑的像是什么烦恼也没有一样。他就笑不出来,这也许就是徐中玉能成为他的领导的缘故。

“今天大家太累,喝一杯也好入睡。明天想必也不容易。”

“哪天容易过。”

徐中玉笑嘻嘻的端起杯子喝了下去,然后盯着酒瓶。

酒能助兴,也能解渴。现在他没有什么兴致要助,解渴的话一杯也太少了,所以他自己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

班秀才没徐中玉那么好的兴致,他并不想喝酒,只不过他也不想喝茶,茶太淡,而酒正烈。他总得做点什么,所以只能喝酒。

他端着酒杯走到窗前,挂在帘子上的月牙已掉落在他的杯子里。

月光如酒。

月色浸在酒里,月亮在杯底荡漾。

都说月亮里藏着一个神仙,一个冷的如月色的美人。你说这样的美人有没有烦恼?有!你可以说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也没有神,不过你不能说神就没烦恼。因为只有死人才没烦恼,没烦恼的不仅不能算是个人,也不能算是个神。

班秀才盯着酒杯里的月亮叹了叹气,神仙都有无法解决的事情,何况人!

门口有一阵清风吹来,覃必强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老人。班秀才还没回头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草味,这里的老人似乎都喜欢抽味道很重的烟。

是不是因为他们的烦恼只有浓烈的烟才能驱散?

两位老人手里本都拿着短短的烟杆,一走进屋子他们就把它放在了上衣口袋里,然后他们就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了。他们失去了习以为常的东西,不知所措的像个孩子。班秀才已看出他们的窘迫,他让他们坐下。他们虽然不大敢坐,但还是坐下了,他们很顺从。

中国的农民几千年来一直很顺从。

“我叫冉有福,这是我兄弟冉有贵,冉定心就是他儿子。我有一个堂妹嫁到了十二盘,她有三个女儿,二女儿嫁到了土内村,冉定心带着付金花跑走的那晚她看到很多人点着火把追了出去,在鸡叫三重天的时候他们才回来。虽然他们嘴上说没有追上,可后来村子里有传言他们当晚追上了,不仅追上了,还打死了他。”

“你们说是高方生杀了他们,可我们不信,高方生只不过是个偷儿,跟我们又没仇。再说那晚没有别人见到高方生,就只有付三平见到了,我们不相信他。因为他对我怀恨在心,总想要报复我。一年前他请媒人来我家提亲,我不同意,所以他一直认为是我看不起他。”

“我知道我们没有证据证明这个传言,但我们不需要证据,你们若没有办法,我们就用我们的办法。付家认为是我们冉家的人杀了他们女儿,我们也认为是他们杀了我冉家的人,所以我们就用我们的办法来了结这件事。我已通知了我们的人,他们明天就会来,我也通知了付三平,说我们明天就会去找他们。”

徐中玉越听越心惊,这都说的什么话,这都是想要干什么,怪不得覃必强一个劲的催他们回来,还不肯在电话里说。

他是催他们回来顶炸药包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明天来多少人我统统抓起来!”徐中玉已怒了。

“要抓就抓我,我不怕死,也不怕你抓。是我要去杀了付三平的儿子,我不杀付三平,就杀他儿子。他只有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一个。等我杀了他儿子之后我还要去问问他失去唯一一个儿子后是什么感觉。因为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所以我要他回答我。等我问完他就让他杀了我,那时你们就会去杀了他,对不对?”

冉有贵的声音很平静,他就像是在说今年收成如何的事一样平淡。他已五十,对世上的一切看得都很平淡,除了他儿子。他这一生都是为了他儿子,天下的父母不都是为了孩子?天下的父母为了孩子岂不是连性命都肯牺牲?

“我知道我不一定能杀得了他儿子,如果我被他儿子杀了,你们也会去帮我杀了他儿子,对不对?”

徐中玉愣住,他张着嘴不说话,他已说不出话。班秀才心里开始发冷。仇恨是这世间最有魔力的东西,会让人不惜牺牲灵魂达到目的,让这世间最善良的农民变成了恶魔。

是这世界让他变成了恶魔还是他自己要变的?

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人们自己决定的变成那样的。

虽说是人们自己决定的,可上天留给人们的选择为什么总是让人无法选择?

班秀才说了很多话,但他们兄弟俩一句都没听见,他们也没再说一句话。他们本不是会说话的人,况且他们要说的话已说完了。他们已铁了心。铁了心的人本就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何况冉有贵已没了心,他的心在见到冉定心尸体的那一刻就已死了。

在他们兄弟俩起身离开的时候,他们用手擦了擦他们坐过的沙发,这一动作让班秀才十分难过。他们的衣服虽然不好,但很干净,本不用擦的。他们的话虽然说得很狠,但这一动作出卖了他们,他们本是朴实的农民。

晨雾。

阳光透过薄雾照在一颗露珠上,原本暗沉沉的水珠像是忽然有了生气,里面的世界也变得缤纷起来。就在它最得意的时候,一阵清风吹来,它就顺着叶子流了下去,滴在一辆经过的吉普车上。

它总会滴在泥土里的,在它最美好的时候让它失去自己是不是也是种慈悲?

可是,谁有资格对万物施行这种慈悲?

吉普车里坐的就是付三舟和付三平一家子。班秀才自然不能让他们自行解决,冉有福显然也是想让他插手,他并不想把仇恨的种子深种,不然他根本不用告诉他们。所以覃必强一大早就来接他们,付家显然接到了冉有福的消息,聚集了一大帮人,所以他们不同意覃必强带付三舟和付三平离开。

“坐公车的是什么人?不是公家的人就是强盗,难道你们把我付家当强盗?”

覃必强当然要解释,这是种保护,保护双方都不受伤害。现在每家都去了一个人,要是再去几个这个仇就越结越深。

“坐你们的车让你们保护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怕了他姓冉的,我姓付的怕过谁?”

覃必强当然还要解释,现在谁也不怕谁,因为我们有法律,有法就要依法办事,难道你们想违法不成?

“现在我付家没了一个人,你们不去抓姓冉的反而要抓我们,你们依的什么法,办的什么事?”

覃必强当然又在解释,现在没有查清案子,谁也不抓,是请,大家今天难道真想摆几个姓冉的在地上?那你们自己就不怕被别人摆在地上?冉有福两兄弟已被我们请了起来,现在也得请付三舟兄弟俩。

姓付的年轻人原本还是不同意的,可付三舟已坐上了车子,他并不想谁为这件事流血。吉普车刚发动,付家的年轻人就骑着摩托车抢在前面开道,一前一后十多辆,好不威风。

摩托车在路边停成了一排,他们也站成了一排,因为他们发现对面有一帮人盯着他们。他们身上有怒气,眼里有杀气。他们原本男男女女站成一堆,可付三舟的脚刚踏下地,男的就已全部走了过来。

“谁是付三舟?”

已有人在喊,覃必强立刻跑了过去,厉声道:“你们要干嘛?说好了听我指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就是付三舟,你要怎样?”

覃必强回过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有两个破洞的牛仔裤的年轻人高声吼着。覃必强在心里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已越来越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要你偿命。”

这人说完话就向他冲了过来,覃必强立刻叫人拦住,那人顺手捡了块砖头扔了过去,砸到一辆摩托车上。

“就怕你没本事。”

砖头一落地姓付的也冲了过来,他们隔得本不远。原本手上没有的木棍和铁链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覃必强已控制不住局面,示意人先把付三舟兄弟俩带走。大楼里的人已全部出动,两个拖一个按理也是能控制住的。可双方都实打实的下手,手上又有家伙,一副吃人的样子走过来连鬼都要让路。

徐中玉在楼上看着这场混乱,急的像是无头的蚂蚁。这时冉家兄弟已溜到门边,班秀才厉声问他们要去哪里,他们一回头就看到班秀才蹲在一个铁柜子前,手里拿着一把枪。班秀才叫他们坐下,他俩就坐下。然后班秀才就推门一路小跑下了楼道。

“砰!”枪声响起的时候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谁他妈再动老子就一枪嘣了他!”

班秀才脸红红的,眼瞪得大大的,已有几分痴狂。

他不喜欢枪,每次他拿着枪总觉得不是他在拿着枪,而是枪在拿着他。他控制不住枪,也控制不住他的心。

所有人都盯着他,那一刻他像是这世上最大的恶魔。

双方的都瘫坐在了地上,地上已有血迹。

班秀才已坐在了王字文的办公室里,王字文正在给他活动手掌。自从他开了一枪后,大拇指的肌腱一直疼,手还不停的发抖。

王字文一边给他按着手一边笑道:“班镇长今天好不威风!”

班秀才实在听不出王字文是说真话还是在揶揄他,现在王字文十句话他有九句都不是很明白他真实的意思。他记得刚认识王字文的时候通常是自己说十句王字文有九句都是听不大懂的。

“班镇长这是太紧张了,既没拉伤肌肉也没抽筋。你得喝两杯放松放松。”

王字文一边说着一边就拿出酒杯倒酒。班秀才觉得这个时候实在不该喝酒,但他又的确想喝一杯,所以他就接过了酒杯。

这世上很多人都是在不该做一件事的时候偏偏很想做这件事,结果通常是主观压倒了客观。

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个护士推开了门:“院长不好了。”

“院长好得很!”王字文还在倒酒,说话声也慢悠悠的。

“下面有人打了起来,就是刚才打架的人,他们先是骂人,然后就动起手来。”

王字文看着班秀才笑了起来:“这些人看来好得很,不需要治疗嘛!”

班秀才立刻站了起来,覃必强已出现在门口。

“楼下的事我已处理了,有件事要跟班镇长商量一下。”

班秀才扭头看了看王字文,好像想让他出去一下。

王字文正端着酒杯,细细的品着。这是他的办公室,要走的是别人。

“付三舟承认他杀了人?”班秀才瞪大眼睛,他俩正在走廊的角落里私语。

“两个都是他杀的。他说他本不想杀他的,可抓到他之后就气的什么都忘了,然后他又一锄头打死了他女儿。”

班秀才瞪大眼睛,久久不能说话。冉家兄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瞪大眼睛,久久不能说话。

“我不信。”冉有贵先开口。

“付三舟自己都承认了,你为什么还不信?”班秀才厉声道,他希望尽快了结这件事,这件事已不可控。

“我已五十了,我手上有几分力气自己是知道的,你觉得我能不能杀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这老人眼里已露出一丝轻蔑,他似乎知道班秀才在想什么,这种想法让班秀才吃了一惊。

“你真认为付三舟一个人就能杀得了我儿子?”

班秀才不说话。难道一命赔一命还不够?

当然不够,这世上所有人的命加起来也没有他儿子的命金贵。每个做父母的都是这么想的。

“我要自己去问付三平和他儿子。”

付三平父子和李青莲就在隔壁的房间。

“不是他杀的,他为什么要承认?不是他杀的。”李青莲尖声叫着。

“他都承认了,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知道是谁杀的?”覃必强皱着眉。

李青莲转过头看付三平:“你为什么不说话?当初你说话的声音那么响亮,现在为什么不说话。”

付三平眼里已流下泪来,他还是闭紧了嘴。

“我家已没了个女儿,现在我丈夫也快没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哑巴啦?”

李青莲眼里流着泪,整个人气鼓鼓的。

“好,你不说我说。”

“住嘴!”付三平厉声呵斥道,李青莲似乎吃了一惊,随即大吼起来。

“我为什么要住嘴?我丈夫就要死了,我为什么要住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要是不听你的话,金花就不会死,就因为听了你的话,金花要死,三舟也要死,你准备还要让谁听你的?你还想要谁死?”

覃必强越听越不对劲,已轻声叫了一人带李青莲单独去审问。付三平看到覃必强在跟人说悄悄话就立刻大声道:“你们不用审了,人是我杀的,要枪毙就枪毙我。”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最吃惊的当然是李青莲,她看着付三平坚毅的脸忽然大声嚎哭起来,她已瘫坐在地上。“怪我,要不是我不甘心金花就这么白白死了,怪我,怪我。”她已嚎哭起来,像念经一样不停地念叨这句话。

“人真是你杀的?没有别人?”冉有贵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的脸涨得通红,他很不满意这个回答。

“人就是我杀的,因为我跟你冉家有仇,所以我杀了他,冉有贵你若想报仇,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

冉有贵像是没听见付三平的话,也没看见付三平这个人,而是盯着付三平身后的一个年轻人问道。这个年轻人跟他儿子有好多地方都很像,比如说年龄,比如说嘴唇,比如说是独苗。

付三平看见冉有贵在问他儿子,立刻挡在他儿子身前,厉声道:

“冉有贵,有本事冲我来,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

冉有贵不理他,又轻声问道:“你见没见过我儿子?他叫冉定心?”

付三平的眼神里已露出恐惧,他已开始害怕。

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一个人的弱点若是被人抓住,他整个人就会立刻崩塌。

“冉有贵!”

付三平又大叫了一声,这一声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他忽然拿起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嘭”的一声让所有人都退了半步,他捡起一块碎片,向冉有贵走来。

覃必强吃惊的看着他,厉声道:“你要干什么?把玻璃片放下!”

他决不能让事情在他眼前发生,不然他的前途也会像那个杯子一样碎成片。

付三平把碎片递到冉有贵胸前:“你不是想要报仇吗?是我杀了你儿子,你现在就杀了我,我们就两清了,一命赔一命,很划算,对不对?”

付三平的眼已发红,泪已流了下来。冉有贵还是不说话,他还是看着付三平身后的年轻人笑眯眯的问:“你今年多少岁?”

冉有贵笑得就像是对一个来他家串门的亲戚一样,付三平看着他的笑,眼里已有了绝望,他嘶声道:“别动我儿子!”

他忽然把手里的碎片放到自己的脖颈上,有人大呼起来。

“你不是想要报仇吗?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立刻就死,你就算报了仇了。人是我一个人杀的,跟他们没关系。”

冉有贵静静的看着付三平,然后对他儿子说:“你看到你父亲的样子没有?你难道真想要你父亲替你去死?”

“冉有贵,人是我杀的,不是他。”付三平语气已变得十分怪异,像是在认真提点他一件他老容易忘的事。

“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我也要你死,无论如何都要你死。反正你也是要死的,难道你还想加上你父亲一条命?”

付三平痴痴地看着冉有贵,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碎片,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改变不了冉有贵的心思。

付勇一直痴痴地看着他父亲,他眼里的泪一直停不下来。

“人是我杀的,不关他们的事。”

付三平听到这句话,痴痴地转过身去,他看着付勇泪如雨下。他抬起手用力的扇了他一巴掌。他想用这一巴掌把他打醒,他自己是不是清醒?

他转过身看着大家,痴痴地说道:“他还小,还不满二十,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说的很认真,眼睛眨的也很认真。然后他突然冲到窗户边上,推开窗户坐了上去。

“冉有贵,你看着我,我立刻就跳下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杀了你儿子。”

班秀才脸色已变了,他在给覃必强使眼色,他决不能让他从这里跳下去。

“无论你什么时候跳下去,我还是要你儿子死的。”

付三平看着冉有贵,眼里的绝望渐渐变成了怒气,他跳下窗户冲了向冉有贵: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所有姓冉的人。”

覃必强已一个劲步把他撂倒,冉有贵这才看了看他:“我不想你死,我要你活着,而且要活的开心,因为如果你不开心,我就会开心,你如果不幸福,我就会幸福。所以你一定要开心,你一定不能让我独自一人站在旁边看你偷笑。你会过得很开心对不对?”

覃必强已把付三舟和付勇带走了,人们看着远去的车子不再说话。冉有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并没有快乐一些。他永远也快乐不起来了。付三平脸上也没了表情,只有泪水一个劲的往下流。他也永远笑不出来了。

经过大桥时付三舟看了看桥面的石坎,这石坎与那晚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连小孩的涂鸦都没有变过。这世间本就变的很慢,只有人心才变得快。

他的女儿当时就站在那里哭着喊着叫他们放开冉定心,她哭的是那么伤心,那么绝望,哭声也搅碎了他的心。付三舟想开口说放了他,可还没张开嘴,付勇已一棍子打在了冉定心头上,谁也没想到他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谁也没有真心想要杀人的,这世间很多悲剧都是无意间做出来的。

付金花扑在了冉定心身上,她怒嚎着要去政府告他们。这孩子胆子已太大,说要私奔就私奔了,现在居然说要告他们,这些人都是来帮他找回面子的,他怎么能让付金花这么做,所以他也一棍子敲上了付金花的头。

九月初三。宜动土,不宜出行。

今天是付三舟和付勇被枪毙的日子,地点选在凉水井,麻阳河水流最急的一段。

县长认为麻阳河的水不仅能冲刷掉留在在石子上的血,还能洗净人的灵魂。

回龙镇有一大半的人都去看了,有的甚至带着小孩一起去见识。

冉有贵没去,他一整天都坐在院落里看着山涧对面的人家炊烟升起,牛羊回笼。

他的名字叫有贵。他的父亲希望他们有福有贵,可他们既无福也无贵。

所以以后起名字要叫狗蛋,因为名字里有狗,将来就会做人。

据说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毁掉别人,更不是毁掉自己,而是要过的比别人幸福。你若还想着报复,又怎会有真正的幸福?可不报复他就能幸福?

你知道什么是春天吗?一只燕子一朵小花是不是就能构成春天?

山花烂漫,群莺乱飞,大地上一切生命加起来才是春天。

幸福也一样,人们都说幸福大厦,既是大厦又岂是一根木头就能撑起来的?

冉有贵忽然想起冉定心小时候去河边割灯芯草,在一块大石上躺了下来对着他叹着稚嫩的气息说话:“好辛苦哦,是不是我长大了就好了?”

冉有贵当时正坐在石头上把脚伸到水里泡着,他笑呵呵的看着冉定心。

“一直是这个样子哦!”

冉定心皱起眉头想了想,然后撅着嘴气冲冲的说道:“你乱讲,你为什么不辛苦?你为什么在笑?你肯定不辛苦,辛苦的都是小孩,哼,我要赶紧长大。”

一个人在笑是不是就表示他过得不辛苦?

冉有贵笑得更开心了,冉定心也笑着扑进他怀里,他不能让他独享快乐。

那晚冉有福来陪他聊天,说高方生的两个儿子白天在村子边的大石上玩耍,石头忽然沉了,他们也落了水,被人捞起来时已没了呼吸。

冉有贵听到这个消息才扭了扭头看了看冉有福,这是他一整晚对冉有福唯一的反应。冉有福告诉他就是那块他们小时候在上面玩,冉定心小时候也在上面玩的石头。

那块石头被人踩过无数遍,怎么会忽然沉了呢?难道它是在等着他们?

冉有贵呢?等待他一生的石头又是什么?他这一生又是在等待什么?

冉定心和付金花呢?他们谁是等待了对方一生的石头?

如果他们不曾遇见,是不是就能躲过命运的石头?

等你的石头是逃不过的,逃得过的话说明那石头不是等你的。

后来冉有贵听说高方生把家搬到了后草,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冉有贵最后一次见到高方生是在回龙镇的街上,那时班秀才和高华二都早已成了古人,而他却偏偏长寿得很。

高方生一生中很少在光天化日下来回龙镇赶集,人们见到他背着手在街上闲逛时他已七十三岁。很少有人在活着的时候就能成为传奇,高方生就是这极少数人。人们虽然不齿他偷儿的行径,但谁也不得不佩服他本事。连与他齐名的高龙汉都坐了七年牢,而他一生都过得很自由,也很开心。

他没了两个儿子,按理说怕是永远笑不出来了,可听最后一个与他说过话的人说,高方生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就是:

人就得活着,活着就得笑,你说是不是?

据说高方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跟年轻时一样笑嘻嘻的。

而冉有贵,他的余生一直坐在院落里,再也没有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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