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明和冯风在念书的时候其实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但是毕业这么久后重逢却格外的亲热。
他问冯风为什么在这里,冯风坦言告诉他在这里上班。他又告诉冯风,自己老婆就是这个镇的人,他们在镇上买了房子,还把地址告诉了冯风,让他常来玩。
后来车到站了,刘明明一看时间才九点过,就硬是要拉着冯风去大排档吃小龙虾喝啤酒。冯风见和他谈得来,也很乐意。两个人就去夜市的大排档点了一个中锅的香辣小龙虾,两份关东煮、盐水毛豆和十来瓶啤酒。
冯风光着个膀子,和刘明明推杯换盏了五六瓶后,就开始打着饱嗝和他吐苦水了。
他说:“老刘,你是不知道,我这些年也许是班里混得最他妈差的一个了,大学毕业心想可以找一个靠文凭吃饭的活儿。可他妈我那个混出来的本科文凭就没派上过用场。”他扯了扯裤脚,“你看我穿这一身,这裤子都是在地摊上买的。”
刘明明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我学的金融管理,创业几次都失败了,把父母几十年的老本儿都搭上了。我现在是连回家的脸都快没有了,不然我怎么娶个柴火妞做老婆,在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买房子?”
冯风指着他眯着眼笑道:“嘿......你敢这样说话!怎么?对你老婆不满意?”
刘明明一仰头喝干了一杯酒,说道:“别提了,你知道,我初中的时候是喜欢李晓丽的,后来我高中和她也在一个班。要不是我事业没成,嘿......谁看得起现在这个干瘪又矮的女人?”
“你说的李晓丽是哪个啊?”
“嗨呀,就是英语课代表啊!经常跟在熊老师屁股后头转悠那个女生。”
冯风把眼珠子朝天上看着,实在是想不起有个这个人物了。他环抱这两只胳膊,边想边说道:“什么英语课代表啊?我连英语老师是谁都想不起来,你这一说熊老师,我才想起是班主任在教英文。”
刘明明用牙签叉起一块鱼丸,嚼在嘴里说道:“我说疯子啊!你是不是和那个班的人特没感情啊?”
冯风被他说中了,但毕竟他也是那个班的人,所以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
刘明明甩了一只拖鞋,把一条腿搁在椅子上,说道:“我就一直知道你那时候和班上有些人有很深的过结,要不你怎么能好好地就转校了呢?其实说来都是小孩子时候的屁事儿了,现在想想,也没那必要不是!我告诉你吧,其实......”
“等等!”冯风端起的钢化玻璃杯停在了半空中,笑道:“你记错了吧!老同学,我什么时候转过校啊!我不是和你们一起参加的中考,我进的三十四中吗?”
刘明明想了一想,说道:“我怎么会记错?你明明二年级的下学期就转去别的学校了啊!”
冯风咯咯地笑了起来,“老同学,你怎么就记死了我转过校的啊!咱们班没有一起毕业的就两个女生,哪有我啊?我初中毕业证还保留得好好的,你不信我可以拿给你看!你是把我记成别人去了吧?”
刘明明一扬手,说道:“怎么可能?你说我这人平时颠三倒四的吧,别的人我有可能记错。但你打了班上那三个最嚣张的同学,跑出教室就再没回来上过课,这么大的事我能记错吗?”
“什么?我打了班上那三个最嚣张的?”冯风手一松,杯子啪嗒一下掉到桌子上,啤酒洒了一地。
刘明明低头看了看他落在桌上的杯子,鼓着眼说道:“怎么?你不要告诉我这么大的事你不也记得了?”
冯风此刻的心情完全已经可以用“凌乱”来形容了,他急切地问道:“我打的那三个人是周强、陈超,还有黑狗吗?”
刘明明点点头,“是啊!你打的谁你肯定比我记得清楚啊!”
冯风又问道:“我是把他们都打挂彩了,后来黑狗被我打晕了,还踩了他几十脚?”
刘明明笑道:“你这不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吗?怎么就说不记得李晓丽?也不知道自己转校了?”他乐呵呵地把冯风的杯子给他扶了起来,添上新酒,说道:“要我说啊!我当时觉着你打他们打得可真是解恨,够劲儿。我那时候也烦这些人,成天吆喝这个威胁那个的,你当时要不一棍子把黑狗打成****,他出了社会照样被人砍死。”
“黑狗被我打成****了?”冯风有些讶异。
刘明明道:“怎么?你不晓得?”他回想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当时他好像还伤的有点重,后来也没来学校上过课,听说是智力受到了影响,转到特殊学校去了。”
冯风浑身的毛孔这下子都张开了,呼呼地往外面冒热气,心里想道:“难道说我真的是回到了过去,做了一些事,然后回来,历史就被改变了?”他感觉自己再也坐不住了,忙掏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对刘明明道:“老同学,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我先走了!这顿我请客,咱们改天再聚!”说完,掏出两百块钱摆在桌上就走了。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回到家,推开门就见他妈坐在电脑前面看抗战剧,他爸拿了两把菜刀在桌子前面帮帮帮地剁着肉馅。
孙文芳眼睛也不离开电脑屏幕地说道:“怎么每次回个家都急急忙忙的啊?就像有人在追你似的。”
冯国屏笑着道:“回来啦!我买了饺子皮,明天包饺子给你吃。”
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冯风才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点点头,“早就想吃家里的饺子了。”说完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柜子的抽屉。他想要拿出自己的初中毕业证书来看看,如果刘明明说的是事实,他打了人之后就再没回来上学,那么他的初中毕业证就一定是另一所学校颁发的。
他把自己那捆成一摞的各种证书给拿了出来,摆到房间的桌上翻看。他看到第一本的时候就呆了,高等专科计算机应用专业!
“我什么时候念过专科?”冯风把那毕业证书看了又看,贴着自己的照片,而且还有钢印,不像是假的。
他又把那所有证书都看了一遍,里面有好几本都是他所没有的。机动车驾驶C证、中等专科毕业证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但是每一本却都不像是伪造。
冯风找不到自己的从初中到大学本科的所有毕业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些在大学期间考取的等级证,比如英语和计算机的。
“爸,我的毕业证书呢?”他把那一堆证书翻得是乱七八糟。
冯国屏闻声走了进来,问道:“怎么毕业证找不到了吗?不都放得好好的吗?”
他走到桌子前来,捡起一本红皮的证书说道:“你看这不是吗?你找它干嘛?要跳槽啊?”
“不是!”
“不跳槽找工作要毕业证干什么?”冯国屏问。
“不是!”冯风焦急地说道:“我不是说不跳槽,我是说我要的不是这个毕业证。我的本科毕业证到哪儿去了?我怎么找不到了,还有英语四级的证呢?”
冯国屏一楞,说道:“你什么时候有本科毕业证了?办的假证吗?”
“哎!什么假证啊!我在青岛读的那四年拿的那个学士学位的证!”冯风大声说道。
冯国屏双手沾着肉油,就拿手背挨了挨他额头,说道:“这没发烧怎么说胡话呢?你因为打人进少管所呆了两年就初中都没有毕业,后来才花钱让你去读了一个职中,然后对口考取的大专文凭啊?哪来什么青岛去考取的学士学位?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了?你告诉爸,爸保证不跟你妈说。”
冯风脑子嗡嗡地直响,他虚脱到都快要站不住了,于是一滑就瘫倒在了椅子上,两眼无神地摆着手对孙国屏道:“没事儿,我就开个玩笑。我自己经历了些什么,我自个儿哪能不知道啊!”
冯国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说道:“那你赶紧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免得下次要用的时候找不到的了。我锅里煮了鸡汤,一会儿出来一起喝点。”
冯风吃力地笑了一下,答道:“诶,好嘞!”
原来在上塔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实的,那不是梦,只是冯风回到塔里,通过那座塔又回来了而已。他不仅回到了过去,而且还改变了当下。他那不要命的几棍子就敲掉了自己的本科学历,也把自己敲进了少管所两年。
冯国屏又回到客厅里开始剁他的饺子馅,孙文芳的抗战剧声音也开得很大。那一声声“同志们,冲啊......”然后帮帮帮菜刀切在案板上的动静,就像一把把钢刀一般割据在他心里。
他感到眼前一切看到的事物,耳边听到一切的声音,都像是在梦幻里一样,迷茫而无助地回荡着。然而,这样的情绪被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冯风突然听到隔壁小卖部的电视里传来一个声音,“老婆,我的彩票中五百万了!”。旋即,他的嘴角挂起了一丝令人难以揣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