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走后,来喜只是难过了几天就把自己的情绪恢复了正常。
他难过倒不是因为玉环的私奔,而是因为从此以后再没有人给他做饭了。虽然他家里还有位老娘,可那老人家现在主要是给大哥看孩子所以一直就住在大哥家里。
他娘这个人,说起来倒是个正经八百的农村妇女,看孩子拾掇家务样样都是拿手。可就有一样,这女人的心和手离自家太近了些。打个比方说,平时她上街通达的时候,那眼珠子特别爱东看西看根本闲不住,那手似乎也跟着眼珠子太勤快了些,偶尔看到人家压草垛被风吹下的一根棍子,或者是放在门口未来得及收进去的农活家什,往往在她走过去之后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这倒也罢了,逢了夏收秋收时节,大家共用着一大块场院,只要她一出现在场院里,大家便都不敢把眼眨一下。那眼睛稍稍眨得慢了些,晒在场上的花生玉米啥的就会被人家撮走些。这当然是有例证的,来喜的狐朋狗友光棍大虾前些日子秋收时收了一亩花生晒在场上,只是回家吃顿饭的光景那花生便被撮走了小半筐。大虾光棍一条,却是天不怕地不怕,自己带瓶矿泉水到来福家门口不指名不道姓地好一顿臭骂,弄得来喜他娘好几天没有出门。
大虾的真名并不叫大虾,他有自己的大号。陈家庄姓陈的居多,大虾也姓陈,叫陈一飞,是他爹给起的名字。他爹的意思是这辈子会有一天让他能够一飞冲天。可没想到他爹他娘死得都早,陈一飞老早就没了拘束。
光棍的日子说好过也真是好过,大虾自小没个管束,便乐得一天一天逍遥自在。后来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上了朋友,经常和人家设局小赌。大局他是赌不了,他手里很少有大笔的钱。偶尔次能赢个百八十块,便割肉买酒吃喝一顿,先饱了自己的口腹,然后再找地方玩上几把。
这样一晃几年过去,把个大虾给晃悠油了懒了,后来连地里的活也懒得干,整天弓个身子过着有盐没醋的日子。这时间一长,人家便也不尊称他的大号了,开始在背后里一齐叫他的外号“大虾”,后来直接喊到了他的当面,他开始觉得不好听恼过人家几次,后来习惯了也就不再恼了。
再说说来喜他娘。这位老人家虽然按时候做些让人背后说道的不是,可偶尔自己得着理了却也不饶人。那玉环跟陈忠走了之后,他娘不就上人家陈忠家门上嚎了几次吗?只是人们平时里都看惯了知道她是种贪小便宜的人,遇见她骂街的时候,自然看她光景的人多,劝她的人倒少。
来喜知道他娘的脾气,心说他娘这一上人家门口骂,却把自己的脸也给搭上了呢!便只好自己去劝她娘,好歹把她娘给劝住了,只骂了那几次之后便不再去了。
来喜没想到大虾也会找到他哥门上骂街的。
那一次来喜听见人说大虾又上他大哥家叫骂,心里当时就窝上火了。来喜心说非得找大虾理论一下不可。
那天真是闲着没事了,于是来喜就去找大虾了。来喜和大虾很以前就是赌友,两人其实脾气很相投的。
来喜一脚踏进大虾那从祖父、父亲一直到他住了三代入的三间青砖屋里。来喜进了屋就看到大虾正在家里坐在一台黑白电视机前打游戏。来喜肚子里倒是没有什么火气儿,只是埋怨道:“伙计,不管俺娘做的对不对你也不好这么埋汰俺娘,她咋说也是俺亲娘哩!”
大虾一见是来喜,却也不动身子,只是冲着他笑笑,腾出一只右手来指指桌上一只好长时间没刷快被灰尘遮住底色的茶壶道:“这是中午才泡的一壶叶子,要喝你自己倒吧!”
来喜也不管卫生不卫生,随手拿了一只茶碗就着茶壶里的茶水冲了一冲,倒上一杯一口喝干,却又道:“伙计,你真不好当街面上裡汰俺娘呢!那是俺娘,你别装听不见啊!”
大虾闻听一时就笑了,他手里的玩活儿并没有停下。大虾道:“伙计,我这人做事一向有原则的,人家不犯我我是绝对不犯别人的。况且我根本不知道是你娘拿的。你就说吧你娘咋那么个脾气呢?她老人家不懂事儿你大虾也不懂事吗?这都街坊邻居的只要张开了口都不好听哩!行既然你来了,就冲咱俩的关系这事儿算是到此为止,不过来喜往后你真得跟你娘说一声,她要是缺点啥我给她送去就是了,为这点东西丢人现眼值得吗?”
来喜听他这么说,心说他说的倒有些儿道理,自己这找理儿却又找得无趣了。又不好直接就这么走了,只好笑着道:“行了行了,说不叫你埋汰了你还要埋汰,就留点儿口德吧你!哎我说你就知道天天打游戏,你准备打一辈子啊?”
大虾一笑:“不行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又是农闲时候,我又懒得干点儿别的。咱又没个老婆,倒不是怪人家不跟,你说就咱这条件谁会跟呢?”
来喜在他身旁坐下:“整天打这玩意儿我看指定就打成一辈子光棍了。你就没想点儿别的出路吗?”
大虾听见他这话也跟着笑道:“光棍咋了?我咋觉得自己活得挺舒坦呢!对了你跟我可不一样,弄个小媳妇儿够漂亮的了,咋连个媳妇也哄不住哩?还跟一个老头子跑了,你说你丢人不?”
来喜听他说到自己的媳妇,一时触到了自己的痛处,那脸色一时就变了,却道:“他妈的小贱人,谁知道她看上那男人啥了?大概她是被人家给迷魂了吧?要是让我找着她我非杀了他们不可!”
大虾听了他的话却是一怔,一时间就想起一些什么心事来。的,那可真是一个温柔漂亮的女人。自打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大虾便开始睡不好觉了,甚至有一次做白日梦都梦到和她在一起。
那一次晚上的事儿发生了之后,过了好几天他心里还在迷糊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是真的吗?一切怎么都像是在梦里发生的呢?怎么就会有那档子事儿发生呢……
“大虾你咋的了?你想啥呢?”来喜眼看着他的神情像是在发怔,却有些奇怪。
大虾闻声愣了一下,却只是低着头笑着道:“你能说出这种话来还算有点男人样儿。可有一样伙计,这事儿还真不能光怨她,谁叫你守着个俊俏媳妇还跟着别人到处瞎跑来着?你也不想想,有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你能让她在家里白白闲着啊?凡是个男人谁看着不眼馋啊?我要有这么一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我才不出去挣那几个零花钱呢!我就天天在家里守着看着,让她陪着我睡觉,让她给我炒俩小菜喝点小酒,你说这样的日子过得该有多滋润啊?”
“你说的倒有些道理,我也知道这种事儿主要怪我。可是不管咋说那个老男人也太不仗义了吧?他们年纪上都差那么多呢他咋好意思下手呢?不行我非得找陈忠那老男人算账不可。可是眼看他们走了有半个多月了到现在我是一点消息也没打听着。你说这老小子能带俺媳妇跑哪儿去呢?”
“中国这么大,谁知道他们能上哪儿去?哎来喜,要不你就把玉环给休了算了,这天下的女人不多的是嘛!再说你家条件比我要好,你何必要靠在一个女人身上呢?”
来喜却摇头道:“要说这女人除了没有给我生孩子外,料理家务啥的还都可以。有没有孩子我倒不当回事儿,关键是个面子。嗯!十里八乡都知道我来喜的媳妇被人给拐跑了我再娶一个我不成二婚了吗?我以后还有脸出门啊?再说了,你真觉得再找一个容易吗?就这一个还是花了好几万弄回来的呢!”
大虾点点头道:“行有你的,既然不想离那就赶快想办法去找,对了你要有线索的话,那我帮你一起去找可以吧?”
来喜听了却又发怔道:“他们这一跑便再没个音信,你说我从哪里去找呢?”
“这个问题不大,我觉得无论他们跑到那儿去陈浩肯定会跟他爹联系的,没事的时候你就多盯着陈浩他们家,我觉得这小子准知道他爹跑到哪儿去了。”
一说到陈浩,来喜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吴小娟那俊俏的模样儿和诱人的身段立时出现在他脑海里。来喜却在心里暗暗道,除忠啊陈忠,你个老男人不是拐跑了俺媳妇吗?你就不怕别人拐跑您儿媳妇吗?指不定哪一天得着机会俺非叫你儿子尝尝没老婆的滋味不可!
大虾见来喜在想着什么事情,自己却笑了笑,道:“咋的了?还真是舍不得啊?叫我说没有女人在身边倒也不是坏事,咱兄弟一起出去找找乐子不行吗?哎伙计,东庄有一个发财的地方,今晚要没事咱俩去试几把吧!”
来喜一听“发财”两个字儿那两眼直接就亮了:“你说啥?你有发财的门路?咋个发法呢?哎你倒说给我听听!”
大虾瞅了一眼门外却靠近他小声道:“这几天我才听说他们在东庄设了一个局,来喜你是知道我本事的,我要上手那一般就是赢得多输的少。不过要发财的话必须得先凑足了本钱才行。哎你手里到底有多少钱呢?你要觉得行的话咱俩就去试试,你要觉得不行那这事儿现在就拉倒。
来喜以前常跟大虾一起耍着长大的,自然知道大虾的本事。来喜知道大虾实实在在地在外地拜过师,人常说打扑克打麻将推牌九啥的想发啥牌发啥牌,大虾好像全会吧?不过每一次他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大虾总是事先声明绝对不弄假,否则村里那些年纪差不多的没人跟他玩呢!要这样说的话,就跟着大虾玩几把倒也可以考虑。
来喜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玉环临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千块钱,按说家里还能有些钱。不过他也知道赌场险恶,这大虾一旦到了人家地盘上也不见得是常胜将军。于是便留了个心眼,却对大虾道:“试试倒是可以,要这样大虾我就跟了你去玩玩。我家里现在还有三千多块钱,我可就这些钱,再多我可没有了。”
大虾闻听,那小眼睛儿便扑闪了几下,笑道:“按说呢还真是不多,不过总比一点没有强。哎你没听说我以前空手套兔子吗?伙计你赶紧把钱拿过来吧!今晚就在我家吃饭,等天一黑咱俩就去试试。”
来喜知道大虾最擅长的是开拖拉机。以前倒真见过大虾和人家在一块儿拼二十一点,大虾只摸了两张牌仅有曲曲的三点,便让其他四个参赌的一齐往大里赶点儿,结果四个人全都爆了点,大虾仅凭三点便赢了一圈。来喜想凭大虾的本事大概也不必担太多的心。
可是这些钱毕竟攒起来不容易,要他一下子拿出三千多来他还是有点儿心痛呢!
于是来喜还是想吃一颗定心丸儿。来喜却犹豫着对大虾道:“大虾,钱我可以出,可是你可千万别把我这点儿老底给泡上了。”
大虾小眼睛又眨了眨,却道:“哎来喜你要这么说我还不跟你一块儿弄了呢!反正这事儿我是跟你说了,信不信得过我你自个儿拿主意吧!”
大虾说到这份上,来喜便啥也说不出来了。于是便主动回家里拿钱去了。
这边大虾送来喜走了之后,自己先到茅厕尿了一泡尿。大虾想把那泡尿滋到墙头上,可是空有力气那玩意儿却没有那么大劲头了。大虾心说小时候那家伙劲头儿倒挺足的,难道男人上上年纪都不行了吗?
大虾回到屋里就开始翻自家那张破桌子,一直翻到抽屉最底层,居然就翻出来二十几块钱。大虾却在心里自嘲地笑一声,心说自己过了这么些年日子,大概家里也就攒下这么点儿家底吧?今天晚上全靠这点儿家底助威鼓劲了。
来喜从家里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大虾家的破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盘切好的猪头肉,一盘切开的火腿肠和一斤馒头,外加一瓶明明是本地小酒贩子自己用食用酒精勾兑的却贴着“北京二锅头”牌子的酒。来喜惊奇地问:“大虾你这是咋的了?你今天要请客啊?”
大虾笑着道:“咱这不要上阵打仗吗?咱别的不说,先把精神头儿找一找才行,这样吧不管有没有条件,今天晚上算我请客,等吃饱了喝足了咱就去东庄,今晚要捞大发了明天你请我客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