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市社会事务局局长的位子因故空缺,新局长人选就成为这个局注目的焦点。局里有好些个副县级干部,除了那些助理调研员和享受副县级待遇的闲职以外,在几名副局长中,大家都普遍看好陈志之,可又隐隐觉得,另一位副局长吕四权最有希望。但不管怎么说,陈志之名列副职首位,工作能力和品质也有口皆碑,故在局长补缺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被指定为该局的临时负责人,在此非常时期,他小心谨慎地负责着这个局的全面工作,一点也不敢懈怠。
刚一上班,陈志之就大声地向隔壁叫了一声丁小凡,丁小凡是本局的办公室主任,他应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陈志之听到敲门声,说了一声“进来”,就仍然伏案写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抬头看一眼丁小凡,示意他坐下来,和颜悦色地说:“你稍坐会,我一会儿就好。”
丁小凡忙说:“你忙你的,你忙你的。”说着话,他坐到陈志之斜对面的沙发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有意无意地看着,等陈志之开口。陈志之写完,放下手里的笔对丁小凡说:“昨天下午哪里去了,怎么找都找不着,手机也不开,你该不会是成心给我出难题吧!”
丁小凡说:“你多心了。中午在街上吃了个饭,不想在马路上碰了个同学,架不住他的劝,就到他的公司去了。这同学有二十年没见面了,一聊就聊得忘乎所以,记起上班,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心想既然已经这样,干脆就在那吃了晚饭,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哪里敢成心给你出难题呢!”
陈志之说:“一看你那样,就知道你熬夜了。”顿了一下,他说,“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呢,谁不知道你丁主任的为人?在这种时候,是不会拿捏人的,你说是吧!”
丁小凡笑笑:“谢谢领导的理解。”顿了顿又说,“急急火火地找我,大概是有什么急事?”
陈志之一本正经地说:“是这样的,今年入夏以来,干旱少雨,各大水库水源锐减。为了保住工业和城市居民用水,调整了部分乡镇的农业用水,减产已成定局。那些靠天吃饭的村社,就有可能颗粒无收,全市农业大面积遭遇旱灾了。”
丁小凡说:“这我知道呀,我们的灾情报告已经送给市政府和省厅了,后续工作正在进行。”
“这些我都知道。我要说的是,昨天下午接到政府办公室的通知,这两天肖市长要下去察看灾情,我们得做好准备,随时跟肖市长出发。”
“哦,是这事呀,轻车熟路了,按照老规矩,我们准备就是了。”
“这我知道,但还是细心一点好,该准备的一定要准备充分,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这没问题,你就放心吧!”丁小凡说着就要起身告辞,陈志之就说你先别忙着走。丁小凡问,“还有事呀?”
“没事就不能聊会儿呀?”他对丁小凡说:“最近局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丁小凡知道他所指的“动静”是什么。局长大位虚位以待,对于身在官场的人,就如同商人遇到了商机,猎人看到了猎物,天赐良机,谁也不会白白放过。然而,官场风云变幻,高深莫测,鹿死谁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没有胜算。想到这里,丁小凡不经意间笑笑,对陈志之说:“就是秦寿请局里的人吃过几顿饭,那天我和凌琳加班,顺便到他们吃饭的那个酒楼吃了个饭,正好见着他们一次。”
“参加的都是些什么人呢?”陈志之敏感地问道。
“局领导里只有吕局长,科长们差不多都去着呢。”丁小凡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你感觉这正常吗?”
“是有点不大正常。”丁小凡挠挠头,稍停,他说,“应该说,同志之间,坐到一起吃个饭,也是人之常情,但如此频繁,就有点不对头了。况且这个秦寿,本来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这个时候如此慷慨,可能就另有目的了。”
“你说得对。那你想想,他能有什么目的呢?”
“这就不好说了。”
两人都沉默不语,相互看着对方。过了会儿,陈志之说:“我觉得,出面请客的是秦寿,实际坐庄的是吕四权。你认为呢?”他看着丁小凡,见丁小凡没有回应,接着说,“你想呀,这个秦寿,尽管急巴巴地巴望着上个台阶,市上领导那里也没有少跑,但组织上真要有什么动作,肯定是要给我打招呼的,我毕竟还是局党组的负责人嘛,尽管是临时的,也还是要过党组推荐这一关的。况且秦寿从来没有任过实职,刚刚负责科里的工作没几天,就要搞这么大的动作,我看可能性不大。而吕四权就不一样了,局长退了以后,组织上让我暂时负这个责,他就有点没滋没味的了,嘴上不说,但不满情绪事明显地写在脸上,他要做什么,明眼人一看就清楚。明显地,他这是在拢络人心,为民主推荐拉票。你想是不是这样呀?”
丁小凡想想,说:“嗯,经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不过,从以往的情况看,他们这样做,不一定能起到他们想要的效果。俗话说,人心是杆秤,在大是大非面前,大多数人还是秉持公道的,谁行谁不行,关键的时候,是不会因吃了谁的一顿饭而含糊的。我始终相信这一点。你说呢!”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如果面对自身的利益,又有多少人是公而又公的。比如他们在饭桌上会给你许愿,我当了局长,会给你什么什么好处,你就一点心都不动?”
“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上。”丁小凡歪着头想想,“这么说,秦寿这么做,是为了吕局长?”
“准确地说是吕四权让秦寿这样做的。当然,秦寿也有秦寿的小算盘。”
丁小凡望着陈志之,陈志之一脸惘然,其神情让人有点怜悯。于是他安慰道:“一切都是猜测,也说不上他们就是一块儿吃个饭,乐活乐活,没有别的意图呢。”
陈志之笑笑:“但愿如此。”稍停他说,“不过,你是了解吕四权他们的,这些人只要瞅准一个目标,就像猫儿盯上了一个耗子,捞不到手,就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捉起耗子来,那可比猫儿还专业。”
丁小凡想想,觉得陈志之说得不无道理,就说:“你是说他们加紧行动了?”
“是的。并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为了达到目的,有可能用非正当的手段攻击他们的对手。”陈志之果断地说,“你多操点心,一边做好当前的工作,帮我挺过这段时间。一边随时注意一下局里的动静。我也从上面了解一下情况,探一探上面的意图。”
丁小凡点点头,答应着出去了。
陈志之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给小胡打了个电话,叫他把车开到楼下,起身向楼下走去。到了楼下,小胡已经在那里了。他上了车,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小胡问他上哪里去,他没有吭气,半晌他说:“回家!”
小胡开着车,出了局机关大院,向左一拐,驶向主街道。在这条街上,其北面,驻着本市的首脑机关,从西往东数,临街的有市政府、市检察院、中级人民法院;政府对门是市委办公大楼,后面则是人大机关;法院对门是政协和各民主党派处理公务的所在地。其他大口的部委办局,也大都在这条街上。
车没有走上几步,就要路过政府大门,陈志之对小胡说:“我们进去一下。”于是小胡把车开进政府大院,在办公大楼前停下来。陈志之犹豫了一下,就下了车,边想心事,边往楼上走。
上了三层楼,见市长办公室的门开着一道缝,他在门外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好像没有客人,便轻轻地敲了敲,里面喊了声进,他才慢慢地推开门进去。问了声:“市长忙呀。”
市长肖明轩正在批阅文件,他抬头见是陈志之,说了声“你先坐,我一会儿就完。”就又批文件了。陈志之在沙发上坐下来,眼睛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他不时地瞅一眼肖明轩,又有点为难了,不走吧,怕市长嫌他没有眼色,走吧,又怕市长说他才等了一会儿就等得不耐烦了。
他正在左右为难之际,肖明轩把文件夹放到一边,对他说:“有事呀?”
陈志之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说:“是想烦劳你,问件不该问的事。”
“有啥不该问的,有事你就说。”肖明轩倒也快人快语。
正要说时,陈志之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肖明轩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笑了笑说:“有什么说的就说么,干吗吞吞吐吐的。”
陈志之叹口气说:“我问问市长,这局长什么时候能配上呀?”
肖明轩望着陈志之:“怎么,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了,不会是吃不消了吧?”
“这倒不是,是怕……”陈志之欲言又止。
“怕什么?”肖明轩说,“干得好好的,也没有听到别人说你什么,你怕什么呢!
稍停,陈志之说:“怕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是想,这局长一职,还是尽早定下来的好,免得误了业务工作。”
“怎么,有什么异常情况吗?”肖明轩问。
于是,陈志之把吕四权、秦寿请客吃饭拢络人心的事说了一遍,又把他觉察到的一些情况向肖明轩说了说,肖明轩听完后说:“你们那个吕四权的情况,我也听到一些,在社会上,口碑很不好嘛!工作上一点能耐没有,一向热衷于搞一些团团伙伙,拉拉扯扯的事,可偏偏上面有人买他的账,你也拿他没办法。”肖明轩两手一摊,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局长一时定不下来,有一时定不下来的原因,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你把心思用到工作上,稳住局面就行。至于你们局里搞的那些个歪门邪道,你要大胆地管,既然组织上让你负责,你就要负起这个责任,该整治的还得整治。不然,他们会把整个局里的作风搞坏的。别看他们人少,能量可不小。”
陈志之点点头,连连称是。
“我给办公室说了,最近抽空下去看看灾情,不知道他们和你通气了没有?”
“政府办公室通知过了,我也做了安排,你什么时候下去都行。”
“事不宜迟,”肖明轩想了想说,“明后天吧。”
“好。”他问肖明轩再有没有事,肖明轩说没有了,他说谢谢市长支持,就起身告辞,退出了市长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