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老爷身体越来越不好,常常拉着女儿的手,说他与她母亲过去的故事,说到深处还摸了几把泪。云秋不再顶撞,认真学习先生交待古论语、女诫、内训。
“温婉娴淑?明艳动人?语笑嫣然?品貌端庄?”她撇嘴,这要怎么学。
“学个屁呀。”明安一把打掉她手里的书,“跟我一起去砍柴去。”躲房里两个多月的云秋,着实也闷了,心想着好,就出去玩半天,回来再看书。
结果这一出去就惹了事,可气坏了云老爷,罚她禁足四个月,不让她出门。原来腊月二十六那天,两人跑到东效大荒山,见经常藏匿戏耍的山洞被旁人占了去,云秋硬气的非得说那是她的地盘。
来人年纪比她大,肯定不愿意让她,这不,打了起来,谁知道对方竟还是个练过功夫的,明安怕云秋吃亏挡在前头,脑袋则被那恶人用武器砍伤。
即要过年,府上灯彩照人,流光异彩。明安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足养了四十多天,纱布拆掉后,左前额至眉间一道一指长伤疤。
来年开春,明安‘招兵买马’的从楼南老家叫来将近五十来人,手持长枪短棍,将之前伤他那恶人追的落荒而逃。
“你的。”
“什么?”已久不出门的云秋看着一脸横肉的明安,不明所以。
“山洞啊,我给你抢回来了。”
“啊,真的啊,太好了。”云秋当时想,以后去接李牧的时候又可以在里头歇脚了,还要在里面升炉子,摆桌子,然后藏上一壶好酒,给他驱寒。
被禁足的云秋时常跟李牧在一块谈笑,李牧大她八岁,严训将士,守关制度岢责。在云府跟她相处时却儒雅风趣,他见世面多,疆界百年无战事,文官云大人旧疾复发,大多文职要案交给了他。他便时不时到云府小住。云秋跟他熟络后,明安在她眼里愈发不招人待见。
“言明安,你真是太混蛋了。”女孩子总爱收集明晃晃亮晶晶的东西,那几颗琉璃珠还是爹爹从洛阳来时带给她的生辰礼物,他竟给打碎只余一颗,气的她摔到地上,说不要了。明安问道:
“真不要了?”
“就一个了,要有什么用?”她吼他。
“真不要?”他摇头晃脑,“那我可扔了啊。”右手一掷,琉璃珠子掉到泥土里,再看不见。
云秋瞪着他,道:“以后再不理你。”
明安能将人惹哭的法子很多,逗哄乐的法子更多。府里住着李大帅哥,言明安自然是明里暗里的拿自己跟他比。一个月后云秋都不记得有这件事了,他却死拉着她,非说要去后院里找东西,而且还是深更半夜。
“找什么呀?”
“你不记得一个月前,咱们在这种了一颗琉璃珠。”他假模假样扒着泥土。“应该能长出果子了。”
困意来袭的云大小姐不耐烦道:“我的大少爷,你又发什么神经啊。”
明安爬在地上挖来挖去。云秋道:“那晚不是掉在这里的。”
“那掉哪儿了?”“是那边啦。”她指着五步外的杂草丛里,“你自己扔的你忘了。”
“来来来,挖一挖。”他拉着她蹲下。
看他很认真寻找的样子,云秋只得随着他爬在地上找,“谁叫你那么讨厌,扔我的东西,就是找着了,也凑不够四十九颗。”
“是四十九颗么?”他问。
“当然了,我串起来可以做成项链的,乌兰城里可没有,我爹去年回洛阳在一个蓝眼金发传教士手里买来的,可珍贵了。”
“哦!”
“咦,这里有个坑啊。”云秋摸了摸,草皮一碰就掉,她用力去挖,只见一颗颗琉璃珠在月色里泛着明亮的光。
“啊啊啊啊!”她惊呼道:“怎么这么多啊!”扒开稀土,入手冰凉触感,她起先拿出一颗,后来两颗三颗四颗十颗。。
“天哪,明安快看快看。”抓了一大把她再次惊呼,“足能装下一个小盒子了。”
再往下挖,一小堆一小堆的露头,她转头对明安笑,“少装了,你埋进去的。”
“说了是你种的嘛。”
两人忙活一小会,用布兜回小院,放水盆里一颗颗的洗,洗出来精透通亮,月光底下,崩提多好看了。数了一数,整八十一颗呢。明安道:
“可别告诉平君,不然她该来抢了。”
云秋噗嗤笑了,她说:“那你让她自己种嘛。”
大大的月亮挂在天上,月光皎白,照在明安带笑的脸上,前额伤疤深重。云秋抬头轻轻抚摸,吹了吹道:“明安,对不起。”她是主子,他父母肯定不会也不敢轻宜训她惹事,可是他却流了好多血,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对不起什么,男子汉破点相算什么,再说我长的又不如人家好看。”他自嘲道。
“呃。嗯。”她思索阵,道:“偷偷告诉你哟,其实你也很帅的,就是。气质不如人家好。”不然王诗诗也不会看上他了,还亲自给他量做两件衣裳。
“你少哄我。”
“哄你作什么?跟李大人一比,你的确是卑粗之人。”一说起新来的副统,听闻他十二岁习武,十六岁参军,二十一岁剿匪立功,二十三岁就是乌兰城边关统领了呢,明安就是再比也比不过人家。
“切!统领也不过屁大的官,乌兰城也不大,现在又不打仗,稍撑些年头将士都能当乌兰统领。”
“去去去,不跟你说了。”
小山沟里长大的孩子啊,老太爷有训马的本事,言家才入了云府大门。年少无知,明安总觉得当官是件很容易的事。
说曹操,曹操到,李统领入厨院,见他二人子时仍未归去,板起来训了两句,两人这才散去。
李牧同云秋走的近,明安和平君自然也能跟他说上两句话。李牧是京都人,话间土语只有云秋才接的上话。
明安从老家里牵来了只羊,宰了要请云秋吃大餐。几人升了小灶,云秋叫来李牧,他欣然应约,还带了杜康一壶。半煮半闷,香喷喷出了锅平君捞出来放到一个脸盆大的盘子里,四个人围着小木桌准备开餐。
院中景色溢色,乌兰城偏北疆阴寒之地,大半年里都是在寒冬里渡过,这样气候舒爽溢人的日子可不多。李牧给每人斟一小杯,云秋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品,以往入喉烧辣,今日可清甜幽香,她一口下了肚。平君不甘视弱,也饮了一杯,明安则埋头啃肉。
云秋看看李牧儒雅精致的样子,又看看明安狼吞虎咽的样子,嗤之以鼻:“粗鲁!”
明安瞪她一眼,眼光扫向穿着白衣的李牧,痞里痞气:“大人好雅兴,小的今日能与大人同桌同饮,实属万幸,大人海量,小的敬你一杯。”说完仰头入口,拿袖子擦擦嘴巴似不尽兴,嚷嚷平君道:“去把我屋里草原白拿出来,给大人尽尽兴。”
平君想也不想,起身一溜小跑,取来三坛子草原白咣咚放到小桌上,又小跑到厨房拿了几只大碗一字排开,拔开塞子呼呼啦啦倒了半坛,谄媚的对统领道:“李大人尝尝乌兰自产的草原白吧。”
云秋皱眉道:“你当李大人跟你们一样是牛啊!”草原白味道呛人,入喉辛辣,上脸上头,喝多了可不好。
少年无视她,饮了一大碗后胆子也大了起来,迫有敌意的对统领大人道:“怎么,不敢?”
“乐意奉陪。”李牧悠闲半坐,也不吃肉,一口饮尽。
“哇!好棒好棒!”平君拍手叫好,
“一边去。”明安瞪她,又对上李牧,“久闻李大人大名,今日得以同饮,大幸。乌兰五年一次征兵大选,等我被证上,还望李大人多多关照。”
明安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跟李牧说起话像模像样,云问秋道:“你要去参征兵?你家人知道吗?”
平君道:“他去人家就要啊,选不选得上还是回事呢。”
“闻言管事祖上有训马良方,似你这般,怕是军营里争抢的对象呢,到时候可别眼高于顶,看不上乌兰关。”
“哪里哪里。。来。干了。”明安一脚蹬在椅凳上,豪情万丈喝了一大碗,顺着脖径淌下也不管,利落拔开另一坛老酒。
一个时辰过去,到底是喝烈酒长大的,明安一脸得意的看着瘫爬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李牧,摸摸鼻子道,“敢跟你言大爷比酒量,哼哼!”
平君扶着站立不稳仍叨叨不停的哥哥道:“你就别说人家了,你看看自己这鬼样子吧。”
“喂,你喝醉了么?”云秋歪着脑袋问李牧。
李牧半睁着眼,眼神迷离,咧开嘴笑。“没呢。”
“都站不起来了,还嘴硬。”明安大力将平君甩开,巴掌往桌上一拍道:“李大人哪里人氏?”
“京..城。”
“今年多大?”
“二十三。”
“娶亲否?可有婚约?”
明安问到这,云秋和平都争前去听。
“未曾娶亲,有.。。”
“李大人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么?”平君趁着他醉的不省人世,直白问。
“呃.。有的.。”
“啊,是谁呀?”云秋接腔。
“呵呵.。。你过来.。”他睁开眼,无力的伸直左臂,将云秋揽过去悄悄的说:不告诉你!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啊?”云秋亦跟着平君大了胆子问道。
李牧转了个身姿,脸调转方向头趁在左臂上,喃喃道:“呃.。。长长的很好看的头发。。穿白色衣服,眼神清澈,惹人怜爱..”
“是冤死的女鬼吗?”一个饱嗝,明安鼻头发麻。
平君索性不管自家哥哥,直问,“那她是欢闹的还安静的?”
“安静的,什么都不说,就很美.。。”
“不说话,长头发白衣服还得哭丧着脸,李统领这种审美怪不得二十三了还没成婚。”他对云秋说道:“听到没?你就别想了,他喜欢晚上飘来飘去最后还伸出舌头绕脖子一圈的那种生物,你是么?”
云秋被明安伸舌头,口眼歪斜摸脖子的样子逗笑,捶他道:“瞎说什么呢你!”
乌兰的夏天跟洛阳城不一样,没有蝉鸣、烈日。白天太阳很大,午时一过凉爽如秋。